李氏和湛老大都沒理會叫嚣的小姚氏,她也就嘴上占點便宜,看一旁的村裏人就知道,除了和李氏不對付的桂花嫂子附和了幾句外,其他人都尴尬的站在一旁。
“侄媳婦,你看我家的青椒還有黃瓜,這個時候摘最好了。”一個嬸子笑着打了個圓場。
她家除了屋後兩畦菜地外,小山坡這邊還有整整齊齊的三大畦,三四月種下的菜這會已經能吃了。
“還有我家的,妹子啊,你看這茄子還有蠶豆,都是水靈靈的,我每天天不亮就來地裏澆水呢。”旁邊的婦人也趕忙推銷自家的蔬菜。
金林村氣候好,農田也肥沃,而小山坡這邊就是村裏的菜地,少則兩三畦,多的人家開了七八畦出來。
小姚氏和馬氏看着面前漲勢喜人的各種綠葉菜和瓜、豆,和不遠處湛家的菜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有了李氏的打理,菜地裏長了不少荒草外,菜長的也不好,一看就是水沒澆夠,黃瓜茄子什麽的都蔫巴巴的。
湛非魚踩着夕陽的光輝回村時,剛好湛老二也來菜地這邊了,隻是他身邊站的都是各家各戶的男人。
“娘,你種的是什麽啊?”湛非魚三兩步走了過來,小青苗一棵一棵整齊的像是拿尺子量的一般。
李氏趁着日頭下去了給剛栽種的菜苗澆水,笑着道:“都是你愛吃的,這邊是冬瓜、南瓜苗,你腳邊的是豌豆,靠山腳那裏種了西瓜和香瓜,到時候夠你吃的。”
之前在湛家,李氏種的更多,一大家十多口人要吃的菜都是她種下的,現在隻有她和湛非魚兩個人,就挑了兩人愛吃的種了一點。
“娘,我來澆水,你歇歇。”不等李氏拒絕,湛非魚拿過她手裏的葫蘆瓢,彎着腰一個坑裏澆半瓢水。
村正看向不遠處幫着李氏幹活的湛非魚,眼中滿是欣慰之色,也就老湛家偏着二房三房,愣是把大房給弄的離了心。
湛老二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對村正說道:“泰福酒樓那邊我已經談好了,各種菜都要,黃瓜、莴筍、茄子這種一斤五文,每日送三十斤;青菜、白菜這些一斤三文,每日要五十斤,不過都要清理幹淨了再送我家來。”
“這是應當的。”村正面色威嚴,銳利的目光看向幾個愛占便宜的婦人,“誰也别眼皮淺,把爛的壞的或者蔫的放裏面,若是沒了誠信,斷了這财路後悔就遲了!”
幾個婦人低下頭,雖然不高興,但也不敢反駁,大不了不好的菜留着自家吃。
“老二啊,我和妹子說好了,要先收我家的菜啊。”桂花嫂子忙不疊的插了一句,唯恐自家的菜賣不出去。
畢竟每日要收的菜是定量的,收了東家的,肯定就不要西家的。
“二哥啊,我也和二嫂子說好了,還有我家的也要先收。”說話的婦人陪着笑臉,慶幸自己聽了婆婆的話拿個二十個雞蛋送給了小姚氏。
村裏人一下子就急了,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都想讓湛老二收自家的菜。
别看菜便宜,一斤也就三五文的,但看架子上的黃瓜,随便摘一下就二十多條,十來斤了,那就是三五十文。
再加上其他的菜,一天說不定能賣出上百文,十天那就是一兩銀子啊!而且像黃瓜這類的菜今兒摘了,過個七八天又能摘一茬,這都是銀子啊!
湛非魚和李氏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老宅那邊富也好,窮也罷,隻要不打攪她們母女倆就行。
李氏拎着空水桶,笑着摸了摸湛非魚的頭,“回去了。”
而站路邊的湛老二也擺擺手示意嚷嚷的村民安靜,“大家都别争,我和村正還有族老們都商量好了,每十戶人家爲一組,輪流送菜到我家。”
有的人家瓜類種的多,有的是青菜白菜種的多,好在菜地都集中在小山坡這邊,村正族老們大緻的看過後,就分了分,如此一來,确保每家的菜都能賣出去,但又不會你争我搶的。
村正也高聲道:“一會都來我這裏,我把名字報一下,不管以前你們吵過還是鬧過,都别和銀子過不去,每日把辰時前菜清洗幹淨,稱好了送去老湛家,然後你們再私下來分錢,菜錢每日一結。”
争先恐後的村民聽明白後都安靜下來了,如此分組也公平,村裏一百多戶,除去像李氏這般不會賣菜的人家,剛好分了十組,每隔十日采摘的蔬菜又能長好賣第二茬了。
“大嫂,你也是種菜的好手,要不多開幾畦菜地,我和當家的照樣會收大嫂你種的菜。”小姚氏倨傲的昂着下巴,施舍般的看向走過來的李氏和湛非魚。
“不用。”李氏回絕了。
小姚氏最見不慣李氏這不在乎的模樣,笑容一僵,聲音尖利了三分,“大嫂,你自己不掙銀子,難道要靠着那些達官貴人們送的禮來供小魚讀書,這傳去可有損讀書人的名聲,不是說不吃借(嗟)來的食物。”
湛非魚憋着笑,握着李氏的手往前走,“娘,我們回去了。”
看着這母女倆就這麽走了,小姚氏氣的扭曲了臉,可就算她能帶領村裏人掙銀子,但村裏、族裏最看重的還是湛非魚那死丫頭,都等着她明年二月參加縣試!
“娘,若是老宅那邊找事,你就把泰福酒樓的小女兒腦子不靈光的事挑明了。”湛非魚原想着井水不犯河水。
可老宅如今翻身了,日後真賺了銀子,隻會更加嘚瑟。
李氏怔了一下,遲疑的開口:“這不太好吧,總不能壞了姑娘家的名聲。”
湛大郎如今也才十三歲,即使定親了,也要過幾年才能成親,謝家小女兒腦子不靈光,這也是謝家的事,現在說出來會毀了小姑娘的名聲。
湛非魚低着頭,遮掩住眼底的冰冷,“娘,隻要他們不過分,你也不會說的全村都知道,但提了這事,讓二房不敢再來找茬,至少落個耳根清淨。”
說到底賣子求榮也是二房,是湛大郎的親爹親娘。
李氏一想也對,“好,娘記住了。”
……
五月榴花妖豔烘,綠楊帶雨垂垂重。五色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绡畫扇盤雙鳳。
端午節這一日,空氣裏飄散的都是粽葉的香味,家家戶戶的門口放着兩把艾草,私塾也放假了一日,倒是湛非魚依舊準時去私塾。
書房。
“夫子,你沒事吧?”湛非魚看着面色蒼白的林夫子,趕忙放下書迎了過去,“夫子,要找大夫過來嗎?”
林夫子坐了下來,不在意的道:“無妨,有些頭疼罷了,今日症狀比昨日輕多了。”
“那師哥好點了嗎?”見林夫子的狀态還好,湛非魚更擔心的是體弱的林修遠。
可王氏思思念念想着讓湛非魚和林修遠定親,導緻她也不敢去探病,以免王氏看了多想,更加堅定了讓兩人定親的想法。
“修遠喝了藥,也沒什麽大礙了,再休息兩日便好了。”林夫子來書房之前才去看了林修遠,前天晚上父子倆探讨文章到子時,結果雙雙都受涼染了風寒。
等湛非魚完成了一篇新的制藝文,林夫子喝了一杯濃茶提神,給湛非魚分析了文章中不足欠缺之處。
“先敬羅衣後敬人,爲人處世時此言不可取,但爲師卻認爲可以此來評判文章,字和文采便是一篇文章的衣裳,你若衣裳褴褛,又有誰願意去深究你文中蘊藏的經義哲理?”
湛非魚聽了點點頭,科舉時成百上千張卷子,即使字迹不整,閱卷官甚至會直接落卷。
而自己的文章缺少文采,即使内容再好,一眼看去幹巴巴的,若是務實的閱卷官也就罷了,如果是那些喜歡文采風流的,說不定也會被落卷。
“你的字每日堅持臨帖即可。”林夫子看着紙上工整方正的台閣體,雖然是應試字體,卻已見風骨。
“那夫子我該如何提高文采?”湛非魚虛心請教,這文章的文采就和詩才一樣,都是她的短闆。
“你進學時間短,讀的是四書五經,學的是程朱理學,都是爲了科舉而讀,但天下書有萬萬卷,其中漢賦講究辭藻和用典,追求骈偶、音律。”林夫子把書架上的《漢賦集錦》遞給了湛非魚。
“《詩經》《楚辭》你已經有了,這一本書收錄的都是經典長賦,以四言、六言爲主,辭藻華麗,講究平仄、通篇押韻,也被稱爲賦體正宗,隻是句中好用難字,你讀時不可圖快。”林夫子目光裏藏了幾分不舍和懷念。
這本《漢賦集錦》是林夫子當年的摯友所贈,對方出身書香世家,林夫子也曾有淩雲壯志,可惜最終卻成爲了鄉野私塾的夫子。
湛非魚雙手接過書,鄭重的道謝,“是,夫子。”
等午休時,湛非魚看向董老伯,低聲道:“我師母在包粽子?”
“是,前兩日林夫子和遠少爺受了涼,夫人忙着照顧兩人,也沒顧得上包粽子,剛剛和盧嬷嬷一起去了廚房。”董老伯笑呵呵的開口。
董老伯林家的下人,三年前父女倆被王氏從牙行買回來的,若不是王氏心善,董老伯這收養的女兒還不知道被賣到什麽肮髒地方去了。
“我知道了,謝謝董伯。”湛非魚松了一口氣,這才往後院走了去。
剛從屋子裏出來的王琳琅眉頭一皺,随後走上前來擋住了湛非魚,“修遠哥已經吃了藥睡下了,湛妹妹就不要進去打擾了。”
林夫子和林修遠同時病了,王氏是分身乏術,好在王琳琅人雖小,可照顧人卻很是細緻周到,于是王氏照顧林夫子,林修遠這邊就有王琳琅照看着,盧嬷嬷則負責一日三餐和煎藥。
“王姑娘,我隻是夫子的學生,你口中修遠哥的同窗師妹。”湛非魚表明了态度,她倒不是懼怕王琳琅這個心機深沉的小姑娘,而是沒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至于王琳琅想要嫁給林修遠,不說王氏不答應,林夫子也不會同意,一開始湛非魚還有些猶豫,無憑無據的她也不好對林夫子說王琳琅不好。
但湛非魚又擔心林家三人性子淳厚,就算是師母王氏那也隻是清高尖銳了一點,三人加起來的心眼估計都沒王琳琅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多。
倒是林夫子看出她上課時的心不在焉,差一點動了戒尺。
怕挨打的湛非魚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原由,“夫子,我和王六姑娘見了幾次,她對我有敵意,她似乎打算嫁給師兄。”
“什麽?”林夫子愣了一下,着實被這話給驚到了。
不說湛非魚才八歲,王琳琅在林夫子眼裏也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雖然林夫子和她接觸的不多,可在他看來那是一個柔和溫順的小輩,有幾分才情,琴棋書畫都懂一點,也會女紅廚藝,隻是比起湛非魚少了靈動和淘氣。
湛非魚就知道會這樣,人小鬼大的歎息一聲道:“夫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難道沒看出王姑娘對師兄很溫柔體貼嗎?”
“男女七歲不同席,王姑娘和師母相處時處處重規矩,卻又主動找師兄說話,言語裏透着親昵和關心,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湛非魚要不是怕刺激到自家夫子,估計都要來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林夫子之前沒往這方面想,畢竟王琳琅隻是來林家小住,至多一年也要離開了,但聽到湛非魚這提醒的話,林夫子也察覺到了不妥。
“爲師知道了。”林夫子看着滴溜溜睜大眼,一臉興奮的湛非魚,擡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這事你師母不會答應的。”
按理說這是王家的事,又牽扯到王琳琅一個小輩,林夫子身爲長輩,他行事又端正古闆自然不能背後說人是非,可架不住湛非魚這丫頭死皮賴臉的纏着。
林夫子最後透露了一點點,但湛非魚卻腦補了全過程。
王琳琅在王家行六,但她并不是王夫人或者王貴的妾室所生,而是養在外面的外室所出,再看王琳琅這出色的長相,還有她那處處透着溫柔小意的行事作風。
湛非魚用腳指頭推測她的娘不是普通外室,隻怕是青樓女子,她娘在幾年前去世了,王貴這才把人接回了王家,序齒後就成了王六小姐。
不說王家商賈的身份,就憑王琳琅是外室女,林夫子和王氏就不會讓她嫁給林修遠,所以湛非魚的擔心是多餘的。
當然,如果王琳琅不是十二歲,而已經及笄了,還需要擔心王琳琅弄個私定終身,更下作一點爬個床什麽的,如今她年紀太小,什麽陰謀都無用。
從回憶裏收回思緒,湛非魚沒理會面前的王琳琅,而是越過她往屋子方向看了看,她們說話聲不小,師兄沒出來,看來是真的睡着了。
“湛妹妹,既然你有淩雲志,那麽就不要和修遠哥多接觸,畢竟湛妹妹你才華橫溢,我擔心修遠哥會生出旁的心思,最後不但修遠哥會受傷,湛妹妹你也沒辦法和姑父相處了。”王琳琅聲音柔和,透着關切,這話卻也是在理。
“這是我的事,不勞煩王姑娘挂心。”湛非魚看了一眼神色裏透着疲憊的王琳琅,照顧了師兄兩天,她眼下都有了睡眠不足的青灰色。
而王琳琅故意露出的手背上有一個被燙出來的水泡,估計是煎藥或者倒水時燙出來的。
而她白色的長裙上還有幾滴褐色的水漬,這一看便是飛濺的藥汁,如此一來,更讓人相信她照顧林修遠時的用心。
“湛妹妹似乎不喜歡我?”王琳琅貝齒咬着紅唇,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她言行正是從去世的母親身上學的,外室管用的争寵的手段。
湛非魚沒理會惺惺作态的王琳琅,想了一下就明白她這是在用苦肉計,想要讓夫子和師母看到她對師兄的體貼,隻可惜她外室女的身份在這裏,不管如何努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湛妹妹慢走。”看到湛非魚轉身離開了,王琳琅不但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感覺到有幾分不對勁,隻可惜她看不透湛非魚,更猜不到她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