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刑房費捕頭帶着衙役和仵作趕過來時,老大夫已經替湛老二止血包紮了。
“人是自盡而亡。”蹲地上的仵作簡單的驗屍後拔出了匕首。
刀柄處沾染着血迹,再對比老婦人的右手,掌心和指尖都有血迹,手還呈現握匕的動作,仵作判斷是自殺。
費捕頭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桌上的碗筷和竹筒,“從地上血迹來看,傷者當時背對着死者。”
凳子下方的血迹略多,是傷者傷口流淌下來的,而老婦人的屍體四周是飛濺的血滴,則是匕首拔起再紮下來甩出來的。
“費哥,血迹範圍都在這邊,并沒有延伸出去,屋裏應該沒有第三人在。”馬捕快檢查了一番,室内其他地方和門口都沒有血迹。
若是有其他人在,必定要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地上的血迹,但小藥童來時隻看到了死者和湛老二,可以斷定現場沒有第三人存在。
一旁年輕的捕快詫異的問道:“費叔,這老婦人明顯年老體弱,這第一刀或許是出其不意,但湛老二怎麽不反抗?”
用來裝馄饨的兩根竹筒約莫半尺長,這樣豎立的放在桌上,但凡湛老二反抗了,碰到桌子竹筒肯定會滾落在地,但桌上的碗筷都擺放整齊。
“你認識傷者?”費捕頭反問了一句。
馬捕快搶先一步回道:“傷者叫湛老二,是金林村湛家人,平日裏在北街碼頭拉貨送貨。”
“死者是什麽人?和湛老二有仇?”費捕頭追問,平日裏馬捕快帶着人巡街,他們會認識湛老二并不奇怪。
“不清楚。”馬捕快知道差一點被殺的人是湛老二時也吓了一跳,但他并不是認識老婦人,也不知道兩人是否有仇怨。
“湛老二的侄女也在,她或許知道點什麽。”馬捕快提到了湛非魚,見費捕頭并不在意就連忙解釋道:“那小姑娘是被大人誇過的女神童,聽說在私塾一個月就抵得上其他人半年所學。”
費捕頭看似平靜的目光掃了一眼馬捕快,“你們兩個把屍體送回衙門,你跟我過去後院。”
湛非魚、小藥童和看燙傷的年輕夫婦都在院子裏站着,被一個捕快看守着。
不同于面色蒼白的小藥童,湛非魚明明年紀更小,但看着卻更冷靜,面無表情的站着。
而年輕的婦人估計吓到了,她相公不時拍着她後背安撫。
“小竹,你先說。”費捕頭金刀跨馬的在院裏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乍一看像是個普通的中年大叔,但周身卻透着一股子銳利煞氣,讓人無處遁形。
“是。”小藥童也才十二三歲,結結巴巴的說了起來,“老婦人是被文興書齋的掌櫃送來的……”
等下藥童說完了,費捕頭問道,“當時屋内還有其他人嗎?”
想到那血腥的場面,小藥童惶恐不安的搖搖頭,“沒有,沒有人了,我站在門口,後來師傅他們也過來了。”
手被燙傷的年輕夫婦跟着開口:“我們聽到了喊叫聲,跟着老大夫一起過去的,當時也沒有看到其他人,這個小姑娘是最後來的。”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沉默的湛非魚擡起頭,赫然對上費捕頭銳利的雙眼,她也沒有驚慌。
“二叔去文興書齋沒找到我,就買了馄饨來回春堂了。”湛非魚沒有停頓的繼續道,“吃完了馄饨,我在外面玩了一會,還沒有到茅廁就聽到喊聲就跑回來了。”
湛非魚四人的口供沒什麽問題,案發時屋子裏隻有老婦人和湛老二,現在隻有兩個疑點:一是老婦人爲什麽要殺湛老二,兩人之間有什麽仇怨。
二是湛老二一個常年拉貨送貨的壯年漢子,身上有一把子力氣,爲什麽沒有反抗?畢竟不是一刀斃命。
“費哥,湛老二這人有午睡的習慣,他在碼頭幹的又是苦力活,有可能吃完馄饨後趴桌上睡了。”馬捕快小聲說道,他和湛老二稱兄道弟的,關系還算密切,對湛老二的習慣也了解。
費捕頭沒開口,一手有節奏的叩擊着石桌。
片刻後,有兩個捕快大步走進後院,對着費捕頭拱拱手,“費叔,我們回來了。”
“小趙你先說。”費捕頭看向高瘦的手下。
“是。”小趙之前去了南街打探消息,“老婦人在文興書齋門口摔倒了,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文興書齋的掌櫃連同路人……”
等小趙說完之後,另一個捕快接着道:“碼頭一起拉貨的錢四說湛老二中午要接侄女,所以隻送了兩趟貨就走了,湛老二性格和善,愛交朋友,做事說話也周全,并沒有和任何結仇。”
“難道死者是個瘋婦?”馬捕快複雜的看了一眼湛非魚,她一時心善救了人,可最後卻差一點害死了自己二叔。
老大夫确定了湛老二不會有生命危險後,這才出來回話,“後背一共被紮了七刀,但因爲瞎眼婆子力氣不夠,所以才撿回一條命。”
費捕頭倏地起身,“老大夫認識死者?”
“她住在槐樹巷子,那邊的人都稱她瞎眼婆子。”老大夫一開始也沒認出來,畢竟她衣裳髒亂,渾身散發着惡臭,臉上滿是髒污,乍一看像是個乞丐婆。
老大夫記得不久前,瞎眼婆子還來醫館看過風寒,當時是她的女兒陪同。
母女倆雖然穿的也簡樸,但都是幹幹淨淨的,說話也和氣,誰曾想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就熬的油盡燈枯了。
“小趙,你們兩個去槐樹巷子一趟。”費捕頭說完後再次看向老大夫,問道:“既然傷口不深,爲何湛老二沒有反抗?”
若是一刀斃命也就罷了,這可是連紮了七刀,隻要不是死人都會反抗。
一聲長歎,老大夫憂心的看了一眼湛非魚,這才回道:“其中有一刀紮在啞門穴上,而且是七刀裏紮的最深的。”
以瞎眼婆子油盡燈枯的身體狀态,再加上她之前才昏厥了,喝藥之後人然清醒了,但力氣肯定不大,紮的最深的一刀肯定是第一刀。
見費捕頭他們都不解,老大夫再次解釋:“啞門穴在頸部後正中線上,就是這個地方。”
老大夫拉過小藥童在他腦後指了指,“此穴被刺中後,會導緻人失啞、頭昏、不省人事。”
所有湛老二不是不反抗,而是倒黴的被刺中了啞門穴,然後就趴桌上昏過去了,而瞎眼婆子緊接又刺了餘下六刀,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力氣不夠,紮了這麽多刀也沒把人給弄死。
“湛老二多久會蘇醒?”雖然還不清楚瞎眼婆子殺人動機,是真的瘋了?還是和湛老二有仇?費捕頭隻能等人醒過來一問便知。
“失血過多,再加上有一刀刺傷了心肺,至多兩個時辰肯定會醒。”老大夫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湛非魚。
老大夫沒說的是心肺受損會導緻肺疾,不但不能再幹力氣活,還需要常年用藥養着,即便如此也會經常咳嗽,有礙壽命。
若是有仇也就罷了,若是無妄之災,撐門立戶的漢子成了病秧子,這小姑娘雖不是兇手,可事卻因她而起,老大夫擔心湛非魚會被家裏人給打死。
該問的也都問了,費捕頭讓馬捕快留下來等湛老二蘇醒,又派了人去金林村通知湛家人,就帶着手下離開了回春堂。
“小魚,此事是意外,非你之過。”馬捕快拍了拍湛非魚的頭,安慰道:“我和你二叔是好友,你爺爺奶奶若是責怪,馬叔我給你做主。”
“謝謝馬叔。”湛非魚低着頭道謝,人看起來也蔫蔫的。
馬捕快也沒再開口,當日他想讓湛非魚嫁給自己的外甥大勇,可湛老二做不了主,再加上朱地主家橫插了一腳,馬捕頭打算等風聲平息了再提。
左右湛非魚還小,不曾想湛老二差一點被瞎眼婆子給殺了,不過這樣也好,馬捕快眼中有算計的精光閃過。
湛非魚得罪了湛家人,自己伸出援手,日後她必定對自己感恩戴德,和大勇定親、成親後,一定會向着自家。
關于湛老二被傷的原因:老婦人眼睛不好,人稱瞎眼婆子,大家想想兩千度近視眼,基本就能看到個輪廓。
湛老二吃了有蒙汗藥的馄饨趴在桌上昏過去了,湛非魚站在他身後。瞎眼婆子眼睛不好,人也才清醒,憑着一口氣拿刀去殺背對自己的湛非魚。
但畢竟是普通人,無仇無怨的,要殺一個小姑娘,瞎眼婆子的心理壓力很大,再結合她的身體狀況和視力,她一刀紮下來的時候,湛非魚隐身避開了。
而瞎眼婆子殺紅了眼,七刀都紮在了湛老二背上,他坐在凳子上的高度和湛非魚站着的時候差不多,也算是幾個巧合導緻的誤傷。
湛非魚當時就隐身跑了出去,她并不知道最後結果會如何,但湛老二和瞎眼婆子既然要暗害她,湛非魚不過是把他們的算計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是生是死都是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