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散學後,林夫子依舊會單獨教授湛非魚一個時辰。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林夫子話音落下,湛非魚流暢的接了下句,“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故君子必誠其意。”
林夫子再開口:“三家者以《雍》徹。”
“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湛非魚已然背熟了《論語》,不管林夫子抽到哪一句皆是對答如流。
“爲師今天開始給你講解釋義。”書房裏林夫子清朗的嗓音響起,慢慢的給湛非魚講解釋義,别看《大學》不過短短兩千多字,但關于此書注解的《大學章句》卻是朱熹用力最勤的一本,臨終前一天還在修改。
窗戶外,天色漸暗,湛非魚像是海綿一般,瘋狂吸收着林夫子傳授的知識,不時提出疑問,再聽林夫子掰碎後的講解,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明悟和暢快。
“今日就到這裏。”林夫子這話剛說出來,隻見湛非魚一愣,垮着小臉,渾身散發着意猶未盡的失望。
見狀林夫子不由笑了起來,指着窗外道:“冬日晝短夜長,從明日起你提前半個時辰來私塾。”
眼睛蹭一下亮了起來,湛非魚咧嘴笑着,一副占了便宜的嘚瑟小模樣,“謝謝夫子,我一定早睡早起。”
林家私塾距離金林村不遠,但走夜路畢竟不安全,林夫子打算讓董老伯送一程,誰知道湛非魚卻是個靈活的小胖子。
“夫子,我走了,大黃一定來接我了!”暮色之下,湛非魚蹦跶的邁着小短腿跑遠了,斜跨的布包晃蕩着,乍一看像是個鄉野丫頭。
“小魚還有這麽活潑的一面?”林修遠錯愕的看着跑遠的身影,他的認知裏這是一個勤奮苦學的小師妹,聰穎靈慧卻也穩重,完全不像是七歲的小姑娘。
“字如其人,小魚的字雖工整卻暗藏鋒芒。”林夫子隐匿了眼底一絲不安,慧極必傷,過剛易折!
從湛非魚平日的言談裏,林夫子隐約能感知到她隐匿在規矩之下的銳利鋒芒,若是一帆風順也就罷了,林夫子隻擔心木秀于林,而她卻不是逆來順受之人。
進入十月之後,天黑的越來越早,湛非魚哼着小曲兒往家裏走,當身後突然多了一道瘦長的影子後,湛非魚心裏咯噔了一下,有鬼?
背後有人!湛非魚壓下不安,腳步未變的繼續往前走,黑影依舊在,卻聽不到腳步聲,這是個練家子!
小路一側是農田,一側是山林,湛非魚往右邊偏了去,突然腳下一滑,小身闆撲通一聲往小土溝跌了下去。
“倒是個警覺的。”清朗的男聲充滿了嘲諷和不屑,踏着月色向着湛非魚“滑倒”的地方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一步一步如同惡鬼的催命曲。
土溝是村裏人特意開挖的,避免暴雨天山上的泥土石塊滾落下來砸傷人,土溝三尺來高,溝裏除了雜亂生長的荊棘和荒草,就是些碎石和枯枝爛葉。
人呢?站在土溝前的男人表情倏地一變,原本手到擒拿的得意轉爲了扭曲和猙獰,陰冷的視線将土溝仔細搜索了一番。
明顯能看到人滑倒的痕迹,也有被踩斷的枯樹枝,但原本該出現在土溝裏的湛非魚卻不見了。
到手的獵物就這樣消失在眼前,這讓男人面容愈加的扭曲,難道有暗溝或者地道?
湛非魚窩在樹杈上,胖爪子捂住了嘴巴,竟然是?可他爲什麽要殺自己?
男人遲疑了一下,突然跳下了土溝,陰冷的視線如同毒蛇一般掃視了一圈,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找到任何機關暗道。
暗夜裏,男人擡頭看着眼前黑黝黝的山林突然發出清朗悅耳的笑聲,隻是這聲音夾雜在沙沙風聲裏卻讓人毛骨悚然。
“不愧是陳縣令誇贊過的女神童。”男人笑着,從身上掏出了火折子,慢條斯理的點燃了地上的枯葉,之後撿了一截枯樹枝點燃了。
不過一人多高的樹杈上,湛非魚屏住呼吸,男人雖然蓬頭垢面,但那一雙眼明顯屬于年輕人,隻是此刻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陰森恐怖又病态。
男人勾着唇角笑着,手中的燃燒的樹枝對着地上的荒草湊了過去,瞬間,枯黃的草遇到明火一下子燃燒起來。
放火燒山?躲樹上的湛非魚前一刻還慶幸自己有這麽雞肋的金手指,雖然隻是隐身半個時辰,但至少救了自己一命。
但此時,随着火燒的越來越旺,湛非魚很清楚自己若繼續躲下去,隻有窒息的份,可如果跳下樹逃走,她雖然能隐身,但腳步聲騙不了人。
拼了!湛非魚攥緊了手中的“兇器”。
說是兇器不過是她以前纏着湛老三做的小玩意,一指長的鐵片被磨的鋒利,然後鑲在木頭上,像是粗制濫造的匕首,湛非魚放在書包裏防身用的。
“小姑娘,再不出來你就要被燒死了。”男人聲音歡快卻病态,詭谲的目光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山林,隻等着湛非魚按捺不住的逃出來。
湛非魚居高臨下的看着樹下的男人,目測了一下距離之後,右手握緊了“匕首”,整個人如同野猴子一般向着男人撲了過去。
黑暗裏,警覺到危險的一瞬間,男人倏地轉過身來,眼前什麽都沒有,可身上卻是一重。
湛非魚撲到男人身上的同時,右手高舉的匕首瞬間向着他頸部動脈劃了過去,鮮血飛濺,而男人反應過來時一掌把身上的湛非魚擊飛了出去。
砰一聲撞到樹幹上,湛非魚痛的佝偻了身體,身體就地一滾,再次隐去了身影。
男人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憑空消失的人,汩汩的鮮血自指縫間流淌而出,被劃破了頸動脈,身手再強的練家子也必死無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