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曜見她情況不好,唯一的兒子也死了,便趁着她昏迷不醒之際将府邸給賣了,然後拿着銀子連夜離開了長安。
當然實際上并沒能走得了。
人還沒到城門口呢,就被傅雲墨的人給扣下了。
但在段儀和顔月婵還有段家人眼中,他就是卷了錢跑路了。
沒過兩日,段儀便兩腿一伸咽了氣。
旁人隻當她是急火攻心,可實際上她卻是毒發身亡。
老夫人他們以爲段儀是氣顔曜和顔子淵父子倆不管她們母女二人,兀自拿了錢去逍遙快活,殊不知她氣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爲顔子淵已經死了。
直到最後咽氣前,段儀的眼睛還睜的老大,明顯是不想死。
她還有事沒了呢。
段儀對段老夫人的怨念,由來已久。
她生母是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去的,那會兒她已經大了,懂得很多事了,是以後來被養在段老夫人膝下時,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可段峥他們幾個卻是自幼養在段老夫人跟前的。
是以她以爲,他們幾個是他的親生兒子。
先入爲主,日後她看段老夫人做什麽都覺得她偏心她幾個兒子。
不過多是一些小事。
段儀從小便被她生母教的有些小心眼兒,知道在那個家裏她得巴着幾位兄長和老夫人,是以從來也不敢表現出來。
直到她出閣。
她一直覺得家裏條件很好,給她備的嫁妝怎麽着還不得堵了門口的街市。
結果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上花轎的時候段儀臉都是黑的。
在她眼裏,大哥行醫賺錢,二哥開着藥鋪,他們家早該賺的盆滿缽滿了。
可她又哪裏知道,她想的那個數根本就不切實際,怕是知縣老爺家嫁女兒都未必能拿出那麽多嫁妝,更何況他們那等人家。
老夫人将他們拉扯大,老太爺留下的那些積蓄已經不多了。
段儀出閣那會兒段峥也方才行醫賺錢沒多久,日子雖不緊巴,但那些嫁妝已經是在他們能力範圍内給出最多的了。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再說段嵘雖在做買賣,可賺錢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再加上他接手藥鋪的時候滿手糊塗賬,他是慢慢填補了虧空之後才從不賠不賺到有了些起色。
隻是這樣的事并沒有人告訴段儀罷了。
一來念着她是家裏老幺,受寵就行了,哪裏需要去操心這等煩心事。
二來便是不想她擔憂。
怎知,他們一番好意卻是養出了一匹白眼狼。
後來段儀順利嫁入顔家,一開始什麽都好,可往後日子稍有不順心,她便又開始在心裏埋怨老夫人,怪她給自己找了那麽個人家。
顔家舉家搬遷,她遠遠的去了瓊州之地,日子過的好了,她倒是不再想起自家了。
直到如今。
她在瓊州之時無意間聽人提起,說皇三子帶着媳婦來了瓊州又走了,還說那皇子妃是長安段家丢失多年的閨女。
她這才猛然想起,之前的确是有收到段峥的書信,說是當年丢的女兒找回來了。
段儀驚訝于段家如今竟這般飛黃騰達了。
是以在眼瞧着顔家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之後,她便起了來長安投奔的心思。
哪能想到,銀子沒得到多少,竟是生生将一條命都搭了進去。
直至咽氣,段儀也沒來得及交待後事。
顔月婵哭腫了一雙眼睛,心裏将一切都怪到了段家頭上,可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她如今孤苦無依,還得指望這一家人呢。
顔月婵忍一時之氣,倒不是爲了給家人報仇什麽的,她隻是單純不想和段家人撕破臉,想仰仗他們嫁個好人家。
當然了,傅雲墨不會讓她如願的。
當日設計毒害段老夫人,雖是段儀動的手,但那一家子都參與其中,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這人留着就是個禍害,早去早好。
于是某日,瓊州之地來人,說是奉顔曜之命來接小姐回家。
來人奉上了顔曜的一封手書。
顔曜在信中說,當日之舉實屬無奈,如今他也沒臉再回去見段家人,但不能放任女兒不管,是以要将人接回去。
老夫人雖氣這人沒有擔當,但也不能攔着人接女兒。
不過想着他當日既然能抛下段儀她們母女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是以不免有些不放心。
倒是顔月婵自己,蹦着高想回去。
這會兒就顯出段家的女婿會來事兒了。
傅雲墨拍着胸脯保證,他會命人将顔月婵送回瓊州,确保将她交到顔曜手中,還會叮囑瓊州之地的官員,多多留意她在顔家的情況。
倘或顔曜待她不好,便及時回他,他再讓人把她接回長安。
老夫人聽後這才安心。
段朗也說,他會跟傅雲墨的人一起送顔月婵回去,免得叫人以爲他們家人不重視她。
瞧着孫子、孫女婿一個個的都這麽貼心,老夫人笑的十分欣慰。
殊不知,她那位孫女婿早已和孫子通過氣兒了。
段儀一家的所作所爲,段家的這群小輩除了段音挽無人不知。
這個傻姑娘,想着顔月婵如今沒了娘親,便将對方觊觎她多時的首飾送給了她,想着她能開心一些。
不過顔月婵注定沒機會戴就是了。
*
前前後後這些時日,傅雲墨陸陸續續的送走了顔家人。
段音離那邊倒是也沒閑着,正忙着研究賀鸢時的啞疾呢。
自從知道賀鸢時就是當年與藥王谷無緣的那個鸢時之後,二人關系倒是愈發親近,賀鸢時有事沒事便往太子府跑。
其實她特别想求段音離幫她逃離長安。
可幾次來太子府,她都沒能表露心意。
她恐阿離爲難。
見賀鸢時又是一副愁思難解的模樣,段音離一邊吃着零嘴一邊問:“鸢時你怎麽啦?不開心啊?甯王他待你不好嗎?”
聽段音離提到傅雲瀾,賀鸢時不禁一僵。
傅雲瀾對她好嗎?
平心而論,其實不算差。
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凡事都可着她的心意來,縱是她傷了他他也不會責怪她,說是縱容也不爲過。
可那是白日。
一到了夜裏,他就不當人了。
近來她見甯王府中下人進進出出,似是在爲了什麽喜事忙碌。
她估摸着是傅雲瀾班師回朝,景文帝給他賜婚了。
如今那王府後院之中隻她一人她過的倒還算安穩,可他日主母進府,未必會有她的好日子過。
即便是爲求保命,她也得盡快離開。
“鸢時?”
恍然回過神來,賀鸢時輕輕搖頭。
既不是傅雲瀾的問題,段音離便隻當她是在憂心自己的嗓子,是以寬慰道:“你這啞疾雖有些麻煩,但也不是全然好不了。”
聞言,賀鸢時擡眸看向她,眸光微亮,似是在問她“當真嗎”。
段音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放心放心,有我呢。”
她掰了掰手指頭,口中嘀嘀咕咕的說:“鸢兒說你與甯王的婚事至少也得等到下個月,下個月的話……苦萓草已經長出來了……”
話音一頓,段音離問賀鸢時:“鸢時,你與甯王的婚期具體是下月多少?”
她隻知是下個月,卻不知到底是上旬,中旬亦或是下旬。
卻說賀鸢時聽她此言不禁愣住。
婚期?
她與傅雲瀾的?!
段姑娘剛拿起一小塊點心要吃,不妨賀鸢時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中盈滿了驚訝和疑惑。
點心掉到了地上,段音離看了一眼,然後才将視線挪回到賀鸢時的臉上:“怎麽了?難不成你還不知道你與甯王要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