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未滅之時,阖宮上下不見有人想幫她治病,不曾有人好奇她爲何一夜之間變成了啞巴,甚至有人壓根不知道她變成了啞巴。
倒是如今,國破家亡,率衆攻城的敵國皇子找太醫來幫她治病。
賀鸢時神色戚戚的伸出手去。
她伸的是左手。
太醫診過脈後,一臉忐忑的向坐在旁邊的傅雲瀾搖了搖頭:“啓禀王爺,公主殿下中毒已深,臣實在是無能爲力。”
話落,殿中明顯冷了幾分。
太醫深深的低下頭去,唯恐因此丢了性命。
傅雲瀾忽然拉起賀鸢時的右手:“她右手手腕有傷且軟弱無力,可是手筋被挑斷的緣故?”
太醫戰戰兢兢的查看一番,最終點頭。
“治不好了?”
“……這、這恕微臣無能。”
傅雲瀾沉眸,黑着臉揮了揮手。
太醫如蒙特赦,忙背起藥箱一溜煙的就走了。
太醫走後,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賀鸢時抽回被傅雲瀾握住的手,想了想,還是用指尖沾着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多謝】
一碼是一碼,旁人待她的好她總是無法輕易忽視,無論傅雲瀾對她的好是出于愧疚補償的心理還是如何,她終歸是領情的。
但也僅此而已。
指尖微頓,她猶豫了一下,又寫了幾個字。
【我能走了嗎】
傅雲瀾目光如炬:“去哪兒?”
她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
【天地之大,可四處爲家】
“既然四處皆可爲家,何不留下?”難道她一個人孤苦無依會比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更好嗎?
這話說的賀鸢時微怔。
他讓她留下?!
電光火石間,她憶起昨晚,臉色頓時變的蒼白。
他想讓她留下供他享樂?
擡眸對視上傅雲瀾黑白分明的眼睛,賀鸢時下意識否定了這種猜測,她總覺得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會是那般好色之徒。
何況她雖有稍許姿色,卻委實沒到令人貪戀癡迷的地步。
他若想要,想來身邊定是不缺美人的。
收回手,賀鸢時不再繼續寫,隻輕輕搖頭。
她不要留下。
她要走。
“我不讓。”
丢下這三個字後,傅雲瀾便起身離開了寝殿,留下賀鸢時一個人錯愕不已。
南楚初降,傅雲瀾有許多的事情要忙。
南楚太子賀君憶爲賀君州的人刺殺,沒幾日便薨了。
太子妃一片癡心,誓死相随,當夜便在太子府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燒死在了滔滔火海當中。
而罪魁禍首賀君州卻不知藏在了哪一處,至今下落不明。
最後,竟便宜了南楚的五皇子賀君拂。
他先登基爲帝,跟着又簽了降書。
在南楚,他博了個“收拾爛攤子”的美名。
北燕那邊呢,又爲他作爲傀儡簽降書一事讓他當了個閑散的異姓王,雖說爵位不可世襲,但隻要他自己不作死便能錦衣玉食的過完這一生。
比起這位投降投的比誰都快的王爺,南楚的一些朝臣反倒顯得有氣節的多。
而傅雲瀾如今要做的,便是盡量勸和勸和他們,别讓他們都死了。
能說會道這種事他可不擅長,是以景文帝特意讓傅雲笙來幫他了。
接到聖旨,傅雲笙“哼哧哼哧”地從瓊州趕來南陽,路上經過江夏還把傅汐鸢一道帶來了。
在南楚宮中看到賀鸢時的時候,傅汐鸢眼睛都亮了。
這是她嫂嫂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嫂嫂吧?
她家兄長終于也學會出去拱白菜了!
不過很快十一公主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她發現,他們兄妹倆認定的人好像并不想當白菜被拱。
總想着跑。
這日傅汐鸢命自家兄長之命來陪她未來的嫂嫂說話解悶,想起賀鸢時口不能言,她便寬慰她說:“嫂嫂你别急,等日後你跟我們回了長安,哥哥會帶你去見三皇嫂,她醫術可厲害了,一定能讓她開口說話的。”
誰知,賀鸢時聽完這話卻不見絲毫喜色,反而一臉擔憂。
去長安?!
她不能跟他們去長安!
若去了長安,日後那人便找不到她了。
她要留在南陽城等他。
賀鸢時緊緊抓住傅汐鸢的手,目露哀求,拿起桌上的筆急切的在紙上寫着什麽。
近些時日,傅汐鸢日日都來找賀鸢時,兩個小姑娘年歲相當,性子也相仿,彼此很是親近。
反正比起那個一言不合就扛她上榻的人,賀鸢時更喜歡傅汐鸢。
【我不想去長安,我不能留在南陽城嗎,縱然留在此地爲奴爲婢都好,我會乖乖聽話的】
傅汐鸢看着白紙黑字,指尖微顫。
她原以爲嫂嫂隻是感情不及哥哥深厚,卻沒想到她原來是壓根就不喜歡哥哥,竟然甯願去給人爲奴爲婢也不願待在哥哥身邊。
哥哥是做了什麽,讓嫂嫂這麽讨厭?
“嫂嫂……”
話剛開了個頭,不妨傅雲瀾披甲持槍自殿外進來。
賀鸢時幾乎是立刻将那張紙藏在了身後。
傅雲瀾似是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隻同傅汐鸢說了兩句話。
妹妹是有眼色的妹妹,想着也許哥哥多陪陪嫂嫂他們的感情就會好了,于是她不顧賀鸢時挽留的動作,竊笑着走了出去。
還“砰”地一聲關上了殿門。
賀鸢時:“……”
那一刻,絕望鋪天蓋地的襲來。
她看到傅雲瀾在脫盔甲,幾乎想拔腿就跑。
但她不敢。
之前有一日便是如此,她故作淡定的往殿外走,結果沒兩步就被他從後面抱起壓到了榻上。
她真真切切的掙紮拒絕過,甚至打過他巴掌,拿簪子劃傷過他的手臂,可這人跟頭蠻牛一樣,不說話,也不生氣,但也不放手。
這會兒眼睜睜的看着傅雲瀾脫完了衣裳朝她走過來,賀鸢時揪着桌布,忍不住往後退。
可到底還是被他一把撈進了懷裏。
這一幕,和他叫太醫給她看診後的當天夜裏很像。
那時他也是這樣,一言不發的闖進她的寝殿,理所當然的扒她的衣裳。
她那會兒還氣的打他咬他,如今卻似麻木了一般懶得再折騰,反正最後都一定會被他得手,總好過她毫無章法的掙紮竟誤打誤撞的讓他更動情。
最後受苦的還是她。
賀鸢時心裏想的倒是明白,可終歸心裏有一道線難過跨過,迷迷糊糊的仍在抗拒。
傅雲瀾從不管她的拒絕。
若要在意,他怕不是被氣死就是被酸死。
是以索性抛開一切,就是要她。
他聽手底下的人說,村裏多是壯漢子留得住媳婦,讓人舒坦了便不會跟人跑了。
傅雲瀾自我檢讨過,他于此中之道沒什麽經驗,難保不是初次弄的她不适給她留下了什麽壞的印象,多弄兩次讓好印象把壞印象擠掉就好了。
就像他如今占着她的身子,日久天長,總會進到她心裏去,讓她徹底忘掉那個人。
爲了取悅媳婦,傅雲瀾被傅雲笙忽悠着從他手裏買了不少避火圖。
如今一一用到了媳婦身上。
可傅雲瀾壓根沒意識到,他跟一群大老粗打交道習慣了,聽的都是什麽鄉野情事,可賀鸢時是什麽人啊,再不受寵那也是公主啊,哪禁得起他這麽折騰。
他以爲的取悅,在賀鸢時眼中就是折辱。
是以他越使出手段,她心裏就越抗拒他。
而他見她越抗拒,就越是去學新的招式。
周而複始,陷入了死循環。
不過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兩個人僵持許久之後,一行人終于動身準備回長安了。
啓程的時候,賀鸢時是被傅雲瀾抱上馬車的。
他就是故意沒告訴她行蹤,恐她臨出發的時候又哭,他總也不能當着三軍将士的面疼她。
等賀鸢時後來醒來的時候,他們早已出了南陽城了。
終歸……是被徹底斬斷了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