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上塗了毒,見血封喉。
而那蠱蟲,也被麒麟蠱的銀絲纏住,轉瞬便失去了攻擊力。
黑色的兜帽之下,是一雙明顯難以置信的眼睛。
渾濁又無神。
那是傅城的眼睛。
他冒死前來,最終也不算失望而歸,畢竟真的死了,而且死的透透的。
他臨死之前才反應過來,今日所有,不過是傅雲墨爲了殺他而布下的一出局。
就連他的親生兒子,也是設局之人。
他不甘!
死不瞑目!
其實這就是傅城冤枉傅雲蘇了。
傅雲墨玩出的這一手,傅雲蘇壓根就不知情。
中蠱的确是真,但求醫卻是假。
從頭至尾,都是爲了引傅城現身設下的假象罷了。
傅城倒是也沒有蠢透,還知道找個人先來試探一下真僞,見皇後的确是帶着傅雲蘇來求醫的,這才敢親自現身。
可惜,傅雲蘇是真的,皇後卻是假的。
是慕香易容後假扮的。
這會兒見傅城已死,她好奇的走過來拉下他覆面的黑巾看了兩眼,發現他雙頰凹陷,面色灰白,顯然是大限将至。
怕就是傅雲墨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他就在那,若不親眼看着他死,難保他不會臨死之前再作妖。
傅雲墨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見他眼睛瞪的老大,料想他死之前定然還在琢磨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可他偏不告訴他。
這樣的人,就不該讓他心裏明明白白的死去。
就應該讓他滿懷不甘和遺憾,死了都不得安生。
一腳将傅城的屍體踢開,傅雲墨走過去幫傅雲蘇解蠱。
回程的路上,傅雲蘇幽幽醒來。
見到傅雲墨的那一瞬,他微微愣住:“三哥……”
“醒了便将藥吃了吧。”
“我、我怎麽了?”
“你中蠱了。”
“怎麽會這樣?!是誰給我下的?那父皇和母後呢?他們可有大礙?”傅雲蘇以爲,若有人動手腳不可能他自己一個人中招。
殊不知,還真就是隻有他一個人。
傅雲墨垂眸,徑自倒了杯茶喝,語氣淡淡的說:“是傅城給你下的蠱。”
對于他的話,傅雲蘇不疑有他。
感覺到身下輕晃的馬車,他又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回城。”
“從哪兒回的?”
“雲隐寺。”許是懶得再費心思撒謊,傅雲墨說完幹脆閉上了眼睛。
傅雲蘇有眼色的沒再多言,想着回去問問煙兒就知道了。
*
傅城一死,景文帝的病當即就好了。
他一好,立刻就有朝臣私底下向他告狀,說在他染病期間傅雲墨做的種種惡事。
有的真,有的假。
傅雲墨之前布了那麽久的一出局,自然不可能僅僅是爲了殺一個傅城。
他覺得如今在朝中,仍有傅忻和傅城留下的棋子,剛好可以趁此機會試探出是人是鬼,若是鬼,便一起弄死拉倒。
自古以來,朝中便忌諱有特别大的官員變動,恐内政不穩,外敵趁機入侵。
可如今南楚已屬囊中之物,景文帝動起手來自然不會客氣。
于是,北燕朝廷進行了大換血。
相比之下,南楚那邊就是實打實的真流血了。
傅雲瀾骁勇善戰,一路帶兵攻進了南陽城。
南楚皇室之中也不是沒有那等剛烈之人,竟直接放了一把火來個玉石俱焚也不願淪爲俘虜。
葬身火海的,是南楚的一位公主。
傅雲瀾帶着人趕過去時,就看到一抹煙青色的身影欲沖進着火的寝殿中,他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沖過去将人攔住。
那一刻,怒火中燒:“你不要命了嗎?!”
賀鸢時被他吼的一愣。
四目相對,她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好半晌,可最終竟一把推開他仍要往火海中去。
烈火濃煙之中,是一個翻滾嘶喊的男人。
瞧着樣子,賀鸢時似是打算進去救他。
可火勢太大,誰進去都是個死。
最終,傅雲瀾一掌劈暈了賀鸢時,這才順利将人帶走。
這場大火足足燒了半日才被撲滅。
賀鸢時幾乎是一醒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直到了被燒毀的宮殿前才緩緩停下。
曾經富麗的殿宇,如今已化爲了一片焦土。
她跌坐在地,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她眼中盛的,是絕望。
傅雲瀾緊随她而來,見她如此失魂落魄,不禁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一旁有那有眼色的小太監立馬上前:“啓禀王爺,那是七公主。”
恰在此時,将士來報:“王爺,已經查明,那火乃是南楚的五公主放的,她本人也葬身火海,同去的還有禁軍副統領,周倝。”
傅雲瀾音色微涼:“葬了吧。”
原來那個丫頭方才不顧自己性命也要沖進去就是爲了救那個男人。
她把他忘了。
在心底歎了口氣,傅雲瀾面上不懂分毫,走過去将人拉起:“人已死了,多思無益。”
賀鸢時默默流淚,并不吭聲。
傅雲瀾隻當她是心情不好不願意說話,并未多想,隻将人帶走,命人好生照看伺候。
其中一名宮人便是之前告訴他賀鸢時身份的人。
那小太監的确是個機靈的,識時務,懂得抱大腿。
他以往便憑着自己的那點小聰明揣摩聖意将各宮主子伺候的舒舒服服,如今南楚易主,他見了傅雲瀾依舊如此。
于是,當夜傅雲瀾便在自己的寝殿中看到了被裹在錦被中的賀鸢時。
她不知是被包裹的太緊有些熱了還是爲何,臉頰紅撲撲的,眸中透着一絲水潤,暈到了發紅的眼尾。
傅雲瀾自幼長在軍中,對宮中那些腌臜之事知之甚少。
他并未想到賀鸢時是中了媚藥,隻當她是擔心入北燕爲爲奴爲婢,是以想讨好他,便寬慰她道:“你無須如此。”
賀鸢時無措的搖頭,粉唇微啓,卻無一絲聲音發出來。
傅雲瀾瞧着,心念一動,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終日握劍的手便已經覆在了賀鸢時的頰邊。
她的臉很熱。
他的手倒是涼涼的,覆在頰邊很舒服。
賀鸢時理智漸失,迷迷糊糊的就握住了他的手,小奶貓似的蹭着他的掌心。
傅雲瀾的眸子頓時一沉。
他不可抑制的要去想,若今日率軍攻入皇城的人不是他,她可還會這般投懷送抱?
心裏泛酸,他恐自己憤怒之下傷着他,抽出手欲走,卻被她急急扯住了袖管,身上的錦被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滑落。
匆匆一眼,傅雲瀾便僵在了原地。
他方才沐浴完,身上清清涼涼的,讓賀鸢時忍不住往他懷裏鑽。
傅雲瀾懸着手,一時竟不知該放在哪才好。
賀鸢時又沒有經驗,一頭紮進他懷裏全憑那股藥勁兒撐着,這會兒隻暈暈乎乎的在他頸間蹭來蹭去,卻沒有下一步舉動。
男女授受不親,傅雲瀾本該将人推開,可他僵在那裏好半晌,最終卻忽然擡手将人死死摁進了懷裏。
“你别後悔。”
丢下這一句,傅雲瀾便猛地将人壓倒在了榻上。
許是他體格太大壓的她不适,又或許是他下手沒個輕重把人弄疼了,賀鸢時下意識伸手推他,卻被他掐着手腕摁在了枕側。
可也恰恰是因爲這個動作,傅雲瀾忽然停下了。
他挪開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道疤痕。
他擰眉,拇指的指腹輕輕撫過:“怎麽弄的?”
賀鸢時自然不會回答,還在跟條魚似的不安的掙動。
傅雲瀾以爲她是不想說所以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沒揪着此事不放,想着明日找個宮人問問,看是何人欺負了她。
那傷口早已愈合,可他總怕她還疼似的,竟低頭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