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換了平日裏,老夫人定然一口拒絕。
在這位老太太的眼裏,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給段家招禍。
可這次卻不同。
見她明顯猶豫,段音離便乘勝追擊,将去王府小住的好處和留在段家的弊端都給她說了一遍,最終成功忽悠老夫人點了頭。
而老夫人爲啥會忽然點頭了呢?
因爲她惜命。
之前身子骨一直康健她也沒覺得自己是那般惜命之人,同那些老姐妹聊天的時候還總勸人家“哎呀,像咱們這個歲數再活個一年半載的也就夠了,活久了就給孩子們添麻煩了”。
話說的挺無私的,但其實她比誰都希望長壽。
特别這次再一病,那心裏就更脆弱了。
出門的時候将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甚至還嫌不夠:“鴛鴦,你去,再給我拿個厚點的鬥篷。”
鴛鴦一臉爲難:“老夫人,這已經是最厚的了。”
眼下已入春有段時日了,天氣日漸和暖,不少人都已經把厚衣裳收拾起來了。
老夫人攏了攏衣擺,自言自語道:“這就是最厚的啦,那也沒多厚啊,看來明年得做個更厚的,否則風一吹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
“這風寒啊,可大可小,聽說不久前李府的那老太太就是因爲風寒不愈便歸了西。”
鴛鴦能說什麽呢,隻能點頭應是。
出門的時候,老夫人又說:“來來來,你們多幾個人扶着我,免得我摔了。”
聞言,鴛鴦等人忙上前。
老夫人解釋道:“你們聽說沒有,那王府的老太太就是出門不小心摔了個屁墩兒,人還沒擡進屋裏呢就咽了氣。”
鴛鴦一臉無奈。
她心說老夫人您怎麽竟關注别的府上的老太太怎麽沒的呢?
段音離在旁邊瞧着老夫人惜命的這個架勢,不禁覺得好笑。
其實她接老夫人去王府,一來是爲了防着段儀他們,二來也是想問一問段家爹爹和謝家娘親究竟有無可能是兄妹關系。
卻說老夫人那邊前腳剛上馬車,後腳段儀便帶着顔月婵和顔子曜從府内匆忙趕了出來。
段儀看向段音離,問:“好好的,老太太怎麽要走呢?”
“祖母想我了,不舍得與我分開,便與我去王府小住。
等她幾時住夠了,我再将她送回來。”
“原來如此啊……”段儀似是明了的輕歎一句,可随即話鋒卻忽然一轉:“阿離要盡孝這原沒錯,可你嫁的畢竟不是尋常人家。
便是你爹娘去小住怕外人都會說三道四,更何況是老太太,隻恐背後說道的人就更多了。
萬一因此惹得王爺不快,叫老夫人怎麽能心安呢。”
“姑母多慮了。”
段音離壓根不跟她多廢話,丢下這幾個字之後便上車回了璃王府。
她沒什麽耐心,恐再說下去就要忍不住給對方紮針了。
再說段儀望着漸行漸遠的馬車,微垂的眸中眼神忽變。
差一點……就差一點!
倘或段音離不是剛好在這個時候回來,她再接着給老夫人下幾次藥,過不了幾日她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自己毒死了。
誰知這個臭丫頭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了!真是可恨!
*
段音離回段家忙活了這麽一圈,傅雲墨也沒閑着。
他前腳回到長安城,後腳就盯上了楚王傅忻。
當日走時他就曾與景文帝有言在先。
若景文帝能尋到兩全之法,既能殺了傅忻又不讓太後難過自然最好。
若不能,待他回來可就沒閑心顧慮那麽多了。
傅雲墨本以爲,縱然景文帝顧念太後不會貿然對傅忻出手,可到底傅雲竹還在長安城,依照他的爲人應當不難尋個主意出來。
誰知,竟是他高看了他。
迎視上傅雲墨輕蔑的眼神,傅雲竹當即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立刻就火了:“你那叫什麽眼神!你行你上啊!”
後來傅雲竹和景文帝就發現,傅雲墨真行。
他讓傅雲竹暗中聯絡傅城,假意給他出謀劃策,讓他派人入宮刺殺傅忻,并将傅忻的死嫁禍給景文帝,以此來挑撥景文帝與太後之間的關系。
傅城果然上當了。
結果當然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傅忻死了。
傅城的人結束任務後也沒能跑得了,被羽林衛給抓了個正着。
景文帝假裝被刺傷,對外撇的幹幹淨淨的。
屎盆子就這麽正正好好的扣在了傅城的腦袋上。
親兒子已死,養子又受了傷,太後恨傅城恨的是牙根癢癢。
傅雲墨玩出這麽一手,不可謂不陰險。
不過很快,景文帝就又愁起了别的:“經此一事,傅城隻怕會藏的更深,想要抓到他就更困難了。”
傅雲竹也若有所思的點頭:“除了初見那次,他就沒再親自露過面,凡事均由下人代替,想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地還真是不易。”
說着,這父子倆不約而同的擡眸看向傅雲墨。
總覺得這厮一定有辦法。
傅雲墨原不想浪費工夫同他們胡扯,可想着小媳婦今日去平陽侯府看望她大姐姐了,他回府也沒什麽意思,便沒急着走。
既然說到收拾傅城了,他便跟着摻和了一腳。
“傅城一貫能忍,但事關一個人,他絕對坐不住。”
“誰?”
“何人?”
抿了口香茶,傅雲墨淡淡的丢出了幾個字:“老六。”
此言一出,景文帝和傅雲竹俱是一驚。
傅雲墨當日回了長安之後,便已親自将傅雲蘇和傅雲黎的身世向景文帝言明。
之前之所以不讓傅雲竹貿然對景文帝坦白,皆因這兩人的身世在信中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若說的稀裏糊塗,恐景文帝爲此整日懸心。
如今傅雲墨已歸,便能将當日在南楚得知的一切完整道出。
是以今日聽傅雲墨提出利用傅雲蘇引傅城出面,景文帝并未有何不解。
隻是稍有些不贊同。
傅雲竹也是。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老六的親生父親,你利用老六去對付他,日後萬一給老六知道了,他怕是後半輩子都難以心安。”
“他如何能知道?”
“這……”
“除非你們嘴沒個把門的将事情說漏了。”
“……”
景文帝和傅雲竹忍不住齊齊白了他一眼,心說,這個兒子(弟弟)聰明是真聰明,讨厭也是真讨厭。
沉默片刻,傅雲竹幽幽道:“哪怕是瞞着他利用了他呢,也好過讓他配合咱們。”
聞言,傅雲墨揚眉:“我幾時說過要他配合?”
“難道不用?”
“自然不用。”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将這事兒告訴傅雲蘇。
直接悄悄弄死傅城拉倒。
隻是要讓傅城信以爲真,這戲就得做足做全套,不能出現任何纰漏。
景文帝向來信任他,自然由得他安排。
因此自當日開始,宮裏宮外都開始傳言,說皇後娘娘近來幾次三番去央求陛下赦免端王,向來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重見天日了。
而朝堂之上,朝臣猜測已久的奪嫡終于拉開了序幕。
景文帝果然沒打算将睿王如今負責的事宜交還給璃王。
朝臣之中以平陽侯爲首,餘下有顧和、段輝等人紛紛提議應當讓璃王重管相關事務,甚至連久不上朝的湘王都站在了傅雲墨那邊。
可惜,景文帝并不松口。
當日朝中鬧的不歡而散。
靖國公瞅準了時機,覺得這是他站隊的好時候了。
舊主已死,他不可能再繼續單槍匹馬的跟景文帝作對,但若能扶保一位皇子順利登基,那他的功勞可和當日效忠傅忻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