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盞在傅雲竹的腳邊碎裂,并未傷到他分毫。
傅雲蘇顧不得驚訝,恍然回過神來,忙上前攔住傅雲竹:“二哥,你别再說了,你是不是受人蒙騙誤信了什麽傳言?”
傅雲竹身上的酒氣很濃。
他狠狠掙開傅雲蘇的手,紅着眼眶一字一句道:“骨蠱已驗,何來誤會!”
聞言,傅雲蘇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骨蠱?
怎麽二哥也驗了骨蠱?也是跟傅城一起驗的?
思慮間,就見傅雲澈讓駱纖抱着傅瑤和皇後娘娘先行回宮,連同符笑和步非煙也一起走了,這一處隻留下了他們父子幾人。
傅雲澈随即走到傅雲竹面前站定。
傅雲蘇以爲他是跟着一起勸兩句,誰知他竟忽然揚起手,“啪”地一聲給了傅雲竹一巴掌,打的他本就微紅的臉頰顔色更深。
這一巴掌打的旁邊的傅雲蘇都震驚了。
“大哥!有話好好說!”
傅雲竹擡眸,目露不甘:“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
傅雲澈端的是長兄做派,霸氣外露:“憑什麽?就憑我是你大哥!長兄爲父!”
這話惹得景文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他特别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诶诶诶,朕還活着呢,輪不着你這個長兄爲父,說的跟他幾個兒子都死了爹似的。”
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
冷哼一聲,景文帝拂袖而去。
他這一走,傅雲竹說起話來便愈發沒了顧忌:“長兄……呵!”
久未開口的傅雲辭也走了過來,溫潤道:“二哥,之前是否有人找到你,同你說了些什麽?挑撥了你與父皇之間的感情?”
“縱然有人有心挑撥,可事實擺在眼前,叫我如何不信?”
“若二哥口中的事實指的是骨蠱驗親一事,那還真就不必輕信,因爲那本就是假的。”
“你說什麽?!”
“是假的。”傅雲辭目光坦蕩的望着他,眼底一片澄澈:“阿離曾同笑笑說過,這世上并無驗證親緣關系的方法,當日爲了揭穿假太子的真面目,是以她才撒謊诓騙了大家。”
“這……這怎麽可能呢……”
傅雲竹喃喃低語,明顯對這樣的真相難以置信。
其實不敢相信的人又豈止他一個。
傅雲蘇亦在其列。
當日骨蠱驗親,他就在旁邊眼睜睜的看着呢,蠱蟲是死是活确如阿離當初所言,怎麽可能會是假的呢?
傅雲辭飛快的掃了他一眼,随即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繼續說:“阿離醫術精湛,又會禦蠱之術,操控兩隻小蟲子的死活于她而言并非難事。”
頓了頓,他又說:“其實這次阿離和三哥去苗疆,意在尋到阿離的親生爹娘,若骨蠱有效,她也不會至今才知道段太醫夫婦不是她的雙親。”
衆人顧不上感慨段音離的身世,漸漸被傅雲辭的話說服。
傅雲竹不再出生反駁。
餘光瞥見傅雲蘇沉默物語的低下頭,傅雲辭繼續道:“而且,受人蠱惑的不止二哥你一個。”
話落,傅雲蘇猛地擡起頭來。
傅雲辭神色溫和,大大方方的對他們說:“不久之前,曾有人找上我,以骨蠱驗親,證明我與他乃是至親之人。
他與我分析了一下如今朝中的局勢,字字句句都在挑撥我與父皇的關系。
我過慣了閑雲野鶴的日子,樂得如此,他卻非說我是受兄弟排擠、不受父皇重視方才如此。
我索性将計就計,詐他說出了自己的來曆,原來他是當年先帝送去南楚爲質的皇子,傅城。”
傅雲蘇愣愣的,已經徹底沒了反應。
合着傅城不光找了他,還找了四哥!
難怪四哥近來總是不露面,原來是故意做戲給傅城看的。
餘光瞥見傅雲竹,傅雲蘇琢磨着,瞧着樣子,傅城也找了個二哥。
聽二哥方才之言,必定是傅城利用他們兩個人同去南楚爲質的事情大放厥詞,勾起了二哥的傷心事,離間了他與父皇之間的感情。
那大哥呢?
思及此,傅雲蘇目光探究的望向傅雲澈。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傅雲澈微微點頭:“左不過就是那些招數,想利用我被幽禁的憤懑之情來對付父皇,真不知道是他蠢還是他以爲我蠢!居然以爲我會相信這等拙劣的把戲!”
傅雲竹和傅雲蘇:“……”
謝謝,有被内涵到。
傅雲澈似是對此毫無所覺,又說:“想來朝中也有他安插的人手,否則不會忽然間又興起給我求情這檔子事兒。”
說着,他忽然看向傅雲蘇:“老六你呢?他可有找上你?”
傅雲蘇怔怔的點頭。
兄長問起,他不敢有任何隐瞞,将近幾日發生的事情悉數道出。
大體上都相同,唯一的區别就是,傅城對别人都是挑撥關系,可對傅雲蘇卻沒有。
他在他面前極力扮演一個好人。
傅雲蘇也想到了這一點:“奇怪,他爲何對我說的與對幾位兄長說的不同?”
傅雲竹眉心微動。
這三人互相看了兩眼,最終由傅雲竹答道:“幾位兄弟之中,唯有你一直過的平安順遂,他縱是想挑撥也無處下手。
若刻意破壞你與父皇之間的關系說不定會引起你的懷疑,索性反其道而行。
可我們就不一樣了,幽禁的幽禁、當人質的當人質……”
傅雲竹這話怨念極重,讓傅雲蘇不敢再往下問了。
其實他本也是随口一說。
一邊是父皇母後和幾位兄長,另一邊是才認識不過幾日的傅城,他自然會選擇相信家人。
何況傅城的陰謀已經昭然若揭,他若再信他就真的是空長了一個腦袋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傅城居然這麽大膽,妄圖诓騙他們所有兄弟給他當兒子反過來背叛父皇,實在可惡!
話已至此,誤會解開,還揭穿了對方的謀劃,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誰知傅雲澈一言不合竟又給了傅雲竹一巴掌。
這下連傅雲辭都愣住了:“诶!大哥!”
傅雲竹捂着臉,也懵了。
他心說不是講好隻打一巴掌的嗎?怎麽又來了一下?
傅雲澈義正言辭道:“這一巴掌,是打你糊塗蠢鈍。”
“我……”
“莫說傅城說的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你入南楚爲質,吃了這麽多年的苦是不假,父皇也的确沒有在你年幼之時陪在你身邊,可難道他傅城就陪着了嗎?
你我既生在皇家,有些事便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你應當不會忘了,在你去南楚之前,老三便已被父皇親手送入了天機府。
若說苦,他也沒少比你吃。
再一則,當初選人去南楚,适齡的皇子中唯有你我,是你抓阄輸了才去的,不是父皇直接欽定了你。
當然,我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不許你心裏不舒坦,你要鬧要人哄這我們都可以理解,也能縱着你。
但你不能被一個外人三言兩語就左右了想法,反過來與我們對着幹。
無論到幾時,我們才是一家人。”
說完,他的視線一一掃過傅雲辭和傅雲蘇,鄭重道:“這話我不止說給老二,你們也都記在心裏,别守得住一國,守不住一個家!”
傅雲辭和傅雲蘇恭敬的低下頭:“兄長教誨,爲弟者謹記。”
傅雲竹也跟着做做樣子垂首,可擡頭時看向傅雲澈的眼神卻充滿了質問:爲何要多扇我一個巴掌?嗯?我就問你爲何要多扇我一巴掌?不打那一下你張不開嘴嗎?
傅雲澈不知是心虛還是如何,眼神飄忽就是不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