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講。”
“長老如今所憂慮的,無非是不想與南楚朝廷有何牽扯,擔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如此,你們何不幹脆換個廟呢?”
聞言,白長老的眉心狠狠一跳。
傅雲墨似無所覺,繼續說:“天地之大,苗族之人所在才是苗疆,不是嗎?”
“這……”
“族中之人不少,白長老能确定人人皆如你這般修習蠱術隻爲治病救人嗎?
不如就趁此機會,索性将那些不安分的都料理了,以免日後徒生事端。”
“璃王殿下這話,可是想讓苗疆歸順于北燕嗎?”
除了這個,白長老實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這幾日他可是見慣了這小子事不關己便高高挂起的模樣,如今忽然這麽好心的給他出主意,必有古怪!
“讓苗疆歸順北燕……呵……”傅雲墨擡眸,眼底微涼:“我要你們有何用?”
“……”
白長老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歎了口氣,他無奈道:“爲了避免他們卷入紛争當中,我甚至想過讓他們不再研究蠱術,慢慢融于普通百姓之中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算了。”
傅雲墨:“禦蠱本非詭谲之術,陰詭難測的乃是人心。”
這話說的白長老一愣,随即看向傅雲墨的眼神不禁微微發亮。
這可是說到白長老的心坎裏去了。
就沖着這句話,白長老決定信他一次:“我們若真的離了南楚奔北燕,你當真不會逼着我們給朝廷效力?”
“長老,你或許高估苗疆的實力,又或許是低估北燕的實力了。”
傅雲墨自然不會有那麽好心平白無故的給白長老出主意。
他不是要借苗疆的勢。
他是要折楚帝的臂膀。
白長老顯然沒有看到這一步棋,還在那兀自嘀咕:“那離了這裏我們得去哪兒呢,這烏泱泱的一大波人得尋個好去處啊。”
段音離見縫插針道;“我知道有個地方适合成爲第二個苗疆。”
“哪兒?”
“藥王谷。”
“那是哪兒?”
“我從前待的地方。”不過她如今住在長安,日後尋回了娘親,幾位師父也會來長安與她同住,藥王谷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讓給他們。
當然了,不能白讓。
“那裏依山傍水,景色秀麗,附近又多是我幾位師父設下的重重機關險境,旁人要進去不易,是名副其實的桃花源。”
白長老被說的動了心。
魚餌抛完了,段音離開始收線:“看在大家都認識的份兒上,租金我也不多收你的,差不多就行。
你要是銀子多沒處擱想直接買下來也可以,我也賣。”
白長老:“……”
他得承認,他方才确實多想了,傅雲墨好心給他出謀劃策的确不是爲了要利用苗族對付南楚,他們小兩口就是想一唱一和的賣房子而已。
段姑娘并不強買強賣,還有商有量的說:“長老你好好考慮一下哦,想好了聯系我。”
被傅雲墨拉着走了兩步,她忽然想起什麽便難得叮囑了一句:“若當真要離了這處,可千萬别像螞蟻搬家似的浩浩蕩蕩的走,悄咪咪的,一小波一小波的行動,免得引起南楚的注意。”
“……哦哦,好嘞。”
别說,白長老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他方才還琢磨着,族裏這麽多人一起搬家,這隊伍可怎麽帶啊。
唉,老喽老喽,腦袋轉不過彎了。
*
同白長老分開之後,段音離便将二人的對話告訴了傅雲墨。
他聽後似乎并不怎麽意外,隻是意味深長的低歎了句:“若傅城沒死,那麽……”
段音離下意識接話道:“他會去找傅雲蘇!”
話落,二人不禁相視一眼。
若當真讓傅雲蘇得知他的身世,依照他那般剛烈的性子必會如前世一般以死謝罪。
況景文帝與皇後皆不知此事,貿貿然鬧出來,怕他們受不住。
此事須得壓下來!
傅雲墨即刻讓人往回送信。
幾封送回長安,一封送去瓊州。
他本人倒是沒急着回去,因爲還要帶着他家阿離去尋娘親。
離開苗疆之前,段音離給白長老留下來一個信物,告訴他若是決定了要租用藥王谷來住便讓人拿着東西去長安找她,她自會讓人領他們入谷。
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之後,一行人便動身離開了苗疆。
謝太傅和謝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段音離不放心他們長途跋涉的跟着奔波,是以便讓人把他們送回了長安。
她、傅雲墨和謝家爹爹去南楚找她的親生娘親。
他們是悄悄去的,并未驚動何人。
抵達南楚都城南陽城的那日,街上正好在辦喜事。
段音離一打聽方才知道,原來是南楚太子迎娶正妃。
而這位新晉太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賀君憶!
當日他自北燕私自逃離,可想而知回到南楚後的處境是如何的艱難,不過他身負重傷,口口聲聲說是有人救了他,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有些人便被他這般說辭給蒙蔽了。
他們以爲這是北燕爲了迎回傅雲竹而耍的手段,倒是不再懷疑賀君憶。
自此,他再次跻身南楚朝中,與賀君州分庭抗禮。
不過賀君州紮根南楚,朝中擁戴者無數,自然不是一個賀君憶能對抗得了的,想來正是因此,楚帝爲了制衡方才扶賀君憶上位。
如此,楚帝便可高枕無憂。
賀君州雖有大臣支持,但名義上他隻是個王爺。
而賀君憶呢,雖名爲太子,可朝中三省六部卻無人脈,沒了楚帝他寸步難行。
當然,這隻是表面上看起來的。
段音離又戳了戳跟她分享消息的大嫂子,問:“那不知太子娶的是誰呀?”
“呦,連這你都不知道,你外地來的吧?”大嫂子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見她一副小婦人打扮,臉上還蒙着面紗便沒想,将自己知道的盡數道來。
“這花轎裏坐的,是老太傅的孫女,陸家的大小姐。
我告訴你啊,别看着這陸姑娘嫁了太子眼瞧着是風光,但之前可沒少讓人笑話。”
“怎麽說?”
“這本來呀,陛下是想把她許給懷王的,懷王你知道是誰吧?”
“嗯嗯。”不就是賀君州嘛。
段音離想起這回事了。
就是因爲楚帝要給賀君州賜婚,是以步非萱才從南楚跑回了北燕去找賀君憶。
那大嫂子繼續說:“要我說啊,這懷王也是個糊塗的,放着那麽好的陸姑娘不要,不知從哪兒領回來個野女人被迷住了心智,竟橫豎不肯娶那陸姑娘。
哎呦呦,這事兒當時鬧的是沸沸揚揚,聽說那陸姑娘顔面盡失險些沒抹了脖子,連太傅大人也因此氣的一病不起。
誰知後來峰回路轉,晉王回來了,還因爲救駕有功被封爲了太子。
他主動向陛下請旨說要迎娶那陸姑娘爲太子妃,這才算是勉強保住了陸家的臉面,不過他自個兒倒是因爲這事兒沒少被笑話。”
兄弟嫌棄不要的女人,結果他上趕子娶,可不是要被笑話嘛。
不過段音離想的卻是,賀君憶怎麽忽然甘心娶了别人,難道他放下步非萱了?
思及此,她朝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望去,見他神色淡淡,雖勾着唇但那笑容總給人一種不大真實的感覺,她便隐隐猜到他心裏多半還是沒有放下。
再說傅雲墨見自家小媳婦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看,不禁擡手将她的臉轉了回來。
段音離仰頭看他,忽然說:“傅雲墨,要是楚帝忽然死了,賀君憶會順利繼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