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到,謝太傅便要去苗疆看兒子了。
不過這次去的不止他和太傅夫人兩個人,還多了兩個人。
那就是傅雲墨和段音離。
他們倆這一離開長安城,便又有朝臣以此說事兒。
傅雲墨如今雖已不是太子了,但景文帝仍在放權給他,朝中的大事小情他素日都在過問,如今他這一走,朝臣便說他玩忽職守。
“陛下,璃王殿下怎可說出去玩就出去玩,這豈非視國家大事于兒戲!”
“周大人所言極是。”
“還請陛下下旨,速召璃王殿下回還。”
“陛下……”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景文帝都有點困了。
他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掃過蹦跶的最歡的那幾名大臣,心說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句,他們沒說煩,他都聽煩了。
等他們都閉了嘴不吵吵了,景文帝才随意道:“璃王不在長安,那之前他經手的戶部示意便交到睿王的手上。”
傅雲竹垂首,面上不悲不喜:“兒臣遵旨。”
景文帝這決定下的随意,朝臣們卻聽的心驚。
陛下如今把戶部協辦之職交給了睿王殿下,他日璃王回來,難道還能要回去不成?
倘或真的那樣做了,睿王必定不悅。
可若是不要回去,璃王也不能幹啊。
思及此,有幾人便緩緩蹙起了眉頭,爲将來可能會發生的情況感到焦灼。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有人就很機靈的開始站隊了。
散朝之後,傅雲竹目不斜視的往外走,餘光瞥見旁邊有人身子一晃,他下意識伸手扶了對方一把,扶完才看清對方是誰。
靖國公!
傅雲竹眸光微動:“國公爺當心。”
“多謝睿王殿下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而已。”
說完,傅雲竹收回手,朝靖國公微微颔首後便率先一步離開了。
當日回府後不久,靖國公府便來人送來了一整套玉器擺件。
靖國公親自送來的,說是爲了感謝傅雲竹相助之恩。
否則依照他這把老骨頭,要真是從台階上滾下來,怕是人都要散架子了。
傅雲竹聽後默默低下了頭。
他心說幾步台階而已能摔的這麽嚴重?
若早知能摔成這樣,他之前不扶他就好了,摔死拉倒。
靖國公不知傅雲竹内心的想法,還在那“巴拉巴拉”地拉關系,一會兒感慨傅雲竹這麽多年在南楚不好過,一會兒陰陽怪氣的暗示他傅雲墨在長安城過的如何滋潤。
傅雲竹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靖國公以爲自己挑撥離間成功了,于是越說越來勁兒,最後眼瞧着傅雲竹都要把茶碗捏碎了,他這才起身告辭。
他前腳剛走,後腳傅雲竹便氣的摔了茶碗。
楠蕭默默收拾這處的狼藉,試探着說:“殿下往日雖也在意陛下偏疼璃王,可到底不曾這般動過大氣,今日這是怎麽了?”
聞言,傅雲竹瞟了他一眼,嫌棄之意不加掩飾。
他生氣是因爲得知父皇偏心傅雲墨嗎?
他生氣是因爲靖國公這個老狗哔編這麽降智的瞎話來挑撥離間,他覺得自己這麽好糊弄嗎?
還什麽“傅雲墨在長安城的日子過的很滋潤”,都快被折磨死在天機府了還滋潤!
如此不走心的挑撥離間,那老東西是沒把他放在眼裏還是把他想的太蠢?
甭管是哪種吧,傅雲竹都覺得自己被小看了。
楠蕭近來見自家主子氣大的很,索性也不去觸他的黴頭,默默收拾完殘局便隻說了一句:“殿下若不喜他,日後不讓他來府上就是了。”
誰知,傅雲竹又不肯。
他的視線落在某一處,幽幽道:“不,讓他來。”
他倒要看看,那老狐狸還有什麽舌根好嚼!
*
再說另一邊。
段音離和傅雲墨跟着謝家老兩口浩浩蕩蕩的奔苗疆而去。
照理說,楚王傅忻的事兒還未解決,他們原不該在這時離開長安的。
但這小兩口的那個腦子,終歸和旁人不一樣。
他們是不可能被不相幹的人徹底左右的。
難道爲了一個傅忻便連爹娘都不找了嗎?
左右相關的事情傅雲墨都已經告訴景文帝了,他自己會防着傅忻,若在明知對方是狼的情況下還是着了道,那就真的是蠢的無可救藥了。
傅忻所仰仗的,無非是太後。
而景文帝所顧及的,也正是太後。
是以從這一點來看,景文帝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這也是傅忻敢堂而皇之進宮的原因。
不過他忘了一件事。
景文帝會顧及太後的諸多感受,那是因爲他孝順,可傅雲墨卻不會。
他去苗疆這段時日,若景文帝能想到在不傷害太後的情況下弄死傅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待他回來可就要下手了。
*
一路上去苗疆,段音離聽謝家老兩口講了許多有關謝景重的事情。
說起他三歲識千字,五歲會詩詞,七歲熟讀四書五經,是長安城出了名的才子。
那會兒人人都以爲,謝景重将來必要成爲第二個太傅。
誰知他竟忽然改去習武了。
整天研究那些兵法兵書,跟着了魔似的。
從前謝景重出門上街多是與一些世家公子在一起吟詩作對,後來倒好,整日的打抱不平,動不動就拔刀相助将人捶個半死。
謝老夫人原是随口一說,不想段音離聽完卻上了心。
“您方才說,謝将軍他從前不這樣,那他是從幾時起開始變的呢?”
“嗯……約莫十幾歲的時候吧。”
再後來幹脆書也不讀了,投身軍中。
提及那些,謝老夫人無奈的笑道:“弄出那些個什麽叫‘炸藥’的,我們也不懂,瞧着和咱們過年放的炮仗也沒什麽區别。”
段音離聽的一愣,心說奶奶那區别可大了!
炸藥可是會死人的呀!
她倒是也想起,之前傅雲墨也曾和她提到過,說謝景重從軍之後研究出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難道說,他也是從現代穿過來的?
這個猜想,并沒有讓段音離感到很意外。
畢竟雲虛道長曾說他的袍子破了,那麽大個洞不可能隻掉出來她一塊棉絮,肯定還有别人。
再加上謝景重成了植物人,這和她之前昏迷不醒的情況很像。
說不定也和她那會兒一樣陷入混沌當中,既沒辦法回到這個時空,也沒辦法在當初的那個時空複生。
想到這,段音離眸光一亮。
她轉頭看向傅雲墨,激動道:“雲虛道長!他一定有辦法!”
倘或她所有的思路都是對的,那麽雲虛道長一定能夠做到。
事關自己的老丈人,傅雲墨自然不會含糊,立刻安排人開始搜尋瘋道人和胖和尚的蹤迹。
不過想也知道這事兒沒那麽容易。
一直到一行人到了苗疆,那兩人仍是杳無音訊。
但這會兒段音離倒是顧不上他們倆了,因爲她終于見到傳說中極有可能是她親爹的謝将軍了。
她料想他既被稱爲才子便必然風度翩翩,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的風度翩翩!
甚至是有些男生女相。
面如傅粉,唇若抹朱。
真真一個“睡美人”在世!
單沖這個顔值,段音離覺得說是她爹沒人不信。
她壓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坐在榻邊給他搭了個脈。
果然,和傅雲墨描述的她之前的症狀很像。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體内有蠱。
想來是苗疆之地的巫醫爲了保住他的性命才給他下了難得一見的良蠱。
以蠱禦人,段音離隻在小時候聽她二師父提過幾句,還真沒親眼見過。
一旁的巫醫看向謝太傅,面有難色:“太傅大人,在下有負所托,令公子的身體……怕是要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