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萬萬沒想到,這會兒難題變成了他自己的。
若要向太後表忠心,就要獻出自己的命。
若舍不得這條命,那麽他方才一時嘴賤向太後表的忠心這會兒便好似具象化成幾隻手,無情的打着他的臉。
段音離一臉無辜的望着他,仿佛出這個難題爲難他的不是她。
小安子暗暗咬牙,随即顫顫巍巍的擡頭看向太後,卻見對方若有所思。
小安子心下頓時一緊!
太後居然還把璃王妃的話當個正經事似的琢磨,這顯然就是對他動了殺心了呀。
雖說他用些“狐媚手段”成功博得了太後娘娘的寵愛,但那點誘惑在長生不老面前簡直弱爆了。
隻要長生不老,還愁尋不到樂子嗎?
這事兒都無須太後細琢磨,他都能幫她做選擇。
這樣一想,小安子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又近了一步。
偏偏這個時候段音離又添了一把火:“太後娘娘,可要阿離叫人去幫安公公将那藥拿來嗎?盡早服下也好盡快治好身子。”
一聽這話,太後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可随即她卻又點頭:“去吧。”
段音離福身:“是。”
她并沒有因爲太後的這個決定而面露失望。
同樣的,安公公也沒有因此就面露喜悅。
因爲他們都知道,太後隻說讓她去取藥,卻沒說取來了藥給他吃,是以如今那藥便等同于催命符一般。
相比起小安子的戰戰兢兢,段音離的心态就輕松多了。
她讓人去璃王府拿了那藥來,呈給太後,果然見她餘光瞥了小安子一眼,說:“阿離,你便将那藥引一并取了吧。”
小安子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果然,這老太太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段音離站在原地沒有動,面色平靜、語氣更平靜的說:“啓禀太後娘娘,阿離心軟,下不去手。”
小安子:“……”
小安子心說我可去你的吧,主意你都能想得出來,說下不去手誰信啊!
诶,太後信了。
太後琢磨着段音離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家,又是個醫者,向來幹的都是治病救人的好事,何曾提刀殺過人呢。
太後又哪裏知道,她面前站着的人可是曾經将毒蛇吓得都不敢吐信子了,那可不是良家女子啊。
可惜,太後不知,信以爲真。
而段音離之所以撒這個謊不是擔心自己在别人面前暴露冷血的本性,而是她恐殺了小安子之後太後反悔翻舊賬。
位高權重者,多有這個毛病。
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選擇性的犧牲一些人。
但當她的目的達到之後,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後悔,不會怪自己曾經的決定,而是怪與此相關的人。
段音離有絕對的理由相信,今日她親手剖了小安子的心,太後一時之間是高興,可來日念起小安子的種種好處,就都是她這個劊子手的不是了。
是以她才不趟這趟渾水呢。
她跟太後回了她的寝宮等着,不多時便見一名小太監端着一碗血走了進來。
太後掩住口鼻,嫌棄的擡手擋住了半張臉。
段音離狀似有眼色的說:“擱遠點。”
“是。”
“你們都退下。”她接下來要騙人了,人多了不方便操作。
宮人不疑有他,見太後并未阻止便悄然退了出去。
段音離起身施施然的走過去,掃了那浮溜浮溜的一碗血,低聲道:“搞這麽多,用不完怪浪費的。”
她背對太後站着,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太後嫌那血顔色刺眼又兼血腥味太重,是以并不過去,因此錯過了一場好戲。
隻見段姑娘将之前讓宮女用黃柏煎的湯倒出了一小碗,然後站了一會兒就端着那碗湯轉身走向太後,從始至終碰都沒碰那碗血。
“太後娘娘,以此湯送服那藥,方才有效用。”
太後接過,眼睛都是亮的。
她擡手将那碗送至唇邊,可動作卻忽然一頓:“怎麽哀家沒有再聞到那股血腥味?”
“這就是心頭血的妙處了,即爲藥引,溶于湯中便化爲了藥。
當然了,隻須幾滴便可,是以本來味道也不大。”
“唉……隻爲了這幾滴血便要了小安子的性命,這皆是哀家的債啊。”
“雖是幾滴,但也須将整顆心剖出來才有用,有了這幾滴血,您便能延年益壽,這也是父皇和北燕的福氣。
安公公若泉下有知,想來也會瞑目了。”
“阿離說的對,那哀家就讓人多賞他家裏一些銀錢,風風光光的将他葬了。”
“阿離鬥膽說一句,您最好還是莫要如此。”
“爲何?”
“宮裏人多眼雜,若此事傳揚出去,有那會說的不會聽的還指不定怎麽在宮外編排您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公公既然一心爲了太後的康健赴死,想來必不想因爲自己的死給您帶來什麽麻煩,還是低調些好。”
太後一琢磨,段音離說的也有理。
萬一這長生不老藥的事情傳了出去,旁人也找這丫頭配藥,到時候大家都長生,那她還長生不老有什麽意思啊。
略微一想,太後心裏便有了主意:“那就讓人低調些處理吧。”
段音離颔首:“是。”
太後說的含蓄,但她明白,所謂的“低調處理”不過就是像原本死去的小安子那樣被人一卷草席卷了丢去亂葬崗。
一報還一報,這就是他的命數。
離開慈甯宮之後,段音離去了一趟太醫院。
她去找方才給小安子診病的那個太醫。
說什麽“吃貂肉能治病”,這種沒邊兒的話她都不敢亂編。
若說那太醫和小安子不是事先竄通好的,打死她都不信。
果然,那位太醫才一見到她便一臉心虛像。
段音離壓根不跟他廢話,勾了勾手指将人帶到一個角落裏去,她一把粉末拍在了人家臉上,然後才開口道:“誰指使你要吃我家梨花的?”
那姓趙的太醫抹了把臉上的粉末,拼命咳嗽:“咳咳……微臣、微臣不知道王妃您在說什麽呀……”
“你想清楚,我給你下的可是劇毒。”
聞言,趙太醫猛地一僵。
他擡手給自己搭了個脈,果然發現脈象不對勁兒。
段音離神色平靜的看着他,似乎半點也不怕他将此事嚷嚷出去:“我再問你一遍,誰指使你這麽幹的?”
“……是、是安公公。”許是想着反正人已經死了,他說起來便沒了顧忌:“是他給了微臣一些銀子,叫微臣那麽說的。”
段音離看着他不說話,似是在辨别他此言真僞。
趙太醫似乎很害怕,拼命想要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微臣沒有撒謊,安公公給微臣的銀子還在這呢。”
說着,他忙從袖管中掏出一包銀子,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段音離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随即淡聲道:“這毒三天後才會要了你的性命,你若有本事能自己解了,我也佩服你,若是解不了就來璃王府找我。”
趙太醫方才要道謝,卻又聽她接着說:“我不相信你與小安子沒有半點私交,僅憑這幾兩銀子他就敢用你,是以你最好仔細回憶一下自己與他的過往,讓我覺得你有用了,我自會給你解藥。”
“诶,璃王妃……”
段音離不理他的央求,轉身就走。
這也就是她方才爲何幹脆利落的設計弄死小安子的原因。
沒了他,她還能撬開别人的嘴。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沒了傅城那個老王八蛋,如今又是哪個老嘎貝兒的在宮裏宮外這麽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