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一聽他說完來意,頓時一改方才漫不經心的态度。
“你說什麽?!”
“兒臣不孝,一氣之下殺了涼族來和親的公主拓跋敏,毀了兩國邦交,請父皇降罪吧。”
“混賬!”景文帝氣的不知道第多少次怒摔鎮紙。
傅雲澈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安靜的聽他責罵,并不辯解,滿心想的都是他快點罵,快點罵完他好回家去陪媳婦。
一瞧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景文帝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手握鎮紙連敲了好幾下桌子:“好端端的,你殺她做什麽?吃飽了撐的呀?”
“她害纖兒摔倒,險些沒了孩子。”
一聽這話,景文帝脾氣稍斂,可還是忍不住想罵他:“那你就直接把人殺了啊?她謀害正妃犯了大錯,你治她的罪不就是了?”
“兒臣治了。”
“朕讓你治罪,沒讓你把人弄死!”
“在兒臣看來,其罪當誅。”
“你!”
被傅雲澈這倔勁兒氣的不輕,景文帝吹胡子瞪眼睛,幾次都想把金獅鎮紙砸他腦袋上。
後來還是忍住了。
他心說這兒子已經夠傻了,再砸兩下估計就完了。
打又打不了,罵也罵累了,景文帝最終脫力般的坐回龍椅上,無奈道:“朕瞧你這樣子似是積怨已久,你說說你,你看不上她當初爲何還要娶她呢?”
聞言,傅雲澈緩緩擡眸,給了景文帝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眼神。
他像是在說“我爲什麽會娶她您心裏沒點數嗎”。
四目相對,景文帝這才恍然想起,是自己給他賜的婚。
哦吼,鬧來鬧去,悲劇的源頭在他這呢。
本來吧,景文帝不提這茬兒還好,他一提這茬兒倒是勾起了傅雲澈滿腹委屈。
“兒臣還想問問父皇,當日爲何偏要将那勞什子公主指給兒臣?老三老四他們哪個側妃之位不空懸着,怎麽就不能給他們賜婚呢?”
“這……這不是那公主自己瞧上你了嘛。”景文帝心說放眼這幾個兒子,也就你比較好塞人啊:“你府中侍奉的人本也不少,虱子多了不怕癢嘛。”
“那兒臣懇請父皇,日後莫要如此了,兒臣如今愛幹淨,府裏已沒有虱子了。”
“這話是何意?”
“兒臣已将府中侍妾都趕走了,日後隻同纖兒一人過日子,往後若再有那賜婚的事您便想想其他兄弟吧。”
“你犯了這麽大的錯,可是戴罪之身,連個将功折罪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嗎?”
“兒臣有罪應罰,但憑您處置。”
“沒出息的東西!”
傅雲澈知道景文帝是指他一心隻想跟駱纖過安穩日子這件事,他抿了抿唇沒吭聲,心說就您有出息,那也不知當初是誰爲了娶媳婦一哭二鬧三上吊,作的長安城人盡皆知。
相比之下,他這好歹是關起門來鬧出的醜事。
向景文帝請完罪,傅雲澈便回了宣王府。
景文帝的聖旨随之而至。
傅雲澈被降爲郡王,幽禁在宣王府。
不是禁足,而是幽禁!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蕩。
傅雲澈是笑着接的聖旨,衆人都以爲他是受的打擊太大表情不受自己控制了,實則卻不然。
他是真的高興。
拿着聖旨去找駱纖,她正好醒了,正倚在榻邊喝藥呢。
傅雲澈揮退了婢女,親自喂她,等她幾時吃好了,他才獻寶似的将聖旨遞給她:“纖兒,你瞧,給你看個好東西。”
駱纖遲疑的打開,隻匆匆掃了一眼,眸光便“倏”地凝住。
她驚愕的擡眸看向傅雲澈,卻見這人還在傻樂。
見她看完了,傅雲澈便将聖旨收起,轉而握住她的手說:“纖兒,是我自以爲是,單方面的以爲我們一直很好,不知你心裏承受了那許多。
是以那夜你說完那些話,一時讓我懵住忘了告訴你答案。
後來我就在想,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皇位,這麽多年過去,想來非是我三言兩語說了便能讓你相信的。
與其空口無憑,不如我做了選擇之後再給你看,那樣你便會信了。
我有的是其他的法子讓拓跋敏消失,但唯有正大光明的将她殺了才能讓父皇治我的罪,才能讓你看到我的決意。”
“阿澈……”
“纖兒,不是我在皇位和你之間選擇了你,而是我從來就沒有拿皇位與你相提并論過。
我一直以爲無論如何你都會陪着我的,是以從未想許多。
這還要多虧你那日讓我做抉擇,否則我怕是到如今還意識不到問題所在。
如今便好了,我們一家四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管他外面是風浪滔天還是暗流湧動都不關咱們的事。
你開開心心的,不要不理我、更不要對我冷冷淡淡的,有什麽要求你都可以告訴我,我都會做到的,好嗎?”
說完,傅雲澈将人摟進懷裏。
駱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落到了她的頸間。
她一怔,下意識要退開,卻反被傅雲澈抱的更緊。
他的聲音低的近乎沙啞:“纖兒,我害怕了。”
是後怕。
隻要一想起,就會驚出一身冷汗的那種。
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死在了他後院那些女人的手中,她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他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還好,一切都還有機會。
一時間接受了太多的消息,駱纖表示腦子有些亂。
她唯一清晰的認知就是傅雲澈哭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伸手回抱住了他,無聲的給他安慰,此外什麽都顧不得了。
已知情根深種,焉知情深至此……
*
話分兩頭。
卻說段音離離開宣王府的時候,因爲不趕時間,她便沒再讓伏月帶着她翻牆頭,而是大搖大擺的從宣王府大門走了出去。
門口的小厮都看愣了。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再一起揉揉眼睛,以爲自己眼花了。
他們心說方才并未瞧見璃王妃入府啊,她怎麽就從府裏出來了呢?
段音離可沒工夫給他們答疑解惑,帶着伏月徑自朝璃王府走去。
可走了沒幾步忽然想吃糖葫蘆了,便又轉道去街市上買。
買好了糖葫蘆準備回府,結果路上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有小偷偷了銀子在人群中一頓亂竄,弄倒了不少小攤不說,還撞倒了幾名路人。
其中有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看起來傷的尤其重,坐在地上遲遲沒有起身。
段音離隐隐聽到了一聲“老太傅”,讓她不禁多看了那老頭兩眼。
放眼北燕,能被稱作“老太傅”的隻有一人,那就是曾經的帝師,謝安。
段音離曾聽傅雲墨說起過,這位老太傅是爲數不多對他抱有善意的人。
既然對小嬌嬌好,那段姑娘絕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聽周圍的人說是那小偷将謝太傅撞倒了,然後逃之夭夭,段音離便命伏月去抓小偷,自己則過去瞧了瞧謝太傅的傷情。
有兩名小厮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似是準備背着他去就醫。
段音離止住了他們的動作:“先别動,我瞧瞧。”
傷筋動骨可大可小,輕易移動不小心碰到哪容易二次受傷。
謝太傅一看到她,當即便有些閃神。
段音離對此毫無所覺,她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腳,發現是腳踝脫臼了。
“您腳踝的關節掉了,我這幫您裝回去,會疼一下,您且忍一忍。”
她話還沒說完呢,便聽“嘎巴”一聲脆響,顯然是趁着謝太傅還在聽她說話時便動了手。
“好啦。”
段音離收回手,擡眸看向謝太傅,卻見對方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眸中帶着難以掩藏的探究,看得她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