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音娆算得上是一個烈性女子,但她的這份剛烈又較之其他的貞潔烈女略有不同。
旁人投湖是一心求死,她卻是爲了謀生。
她會凫水。
出此下策不過是想要在傅明朝面前裝裝樣子,免得他日後再纏着自己。
可她萬萬沒想到,就在她在湖裏假裝撲騰的時候,傅明朝竟跟着她跳下來了!
而且瞧着他那邊的水花很明顯他是真的在撲騰。
段音娆知道他不識水性。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放任傅明朝淹死在湖裏固然容易,也可免去他日後對自己糾纏不休,可此舉勢必會帶來新的麻煩。
康王唯一的兒子淹死在了段家的湖裏,想也知道此事會有多嚴重。
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湖水還是淚水的水,段音娆認命的朝他遊了過去。
傅小王爺原本是想要英雄救美的,結果不僅救了個寂寞,還反被美人給救了。
他雖生的不似大壯那般五大三粗,但到底身量擺在那呢,段音娆那個小體格要想将他拖上岸想也知道有多困難。
而且這位小王爺還笨手笨腳的,一點力也借不上。
好在後來有下人經過,總算是将傅明朝給撈上了岸。
他蒼白着一張臉,意識昏沉。
他現在急需大夫診治。
可偏偏段峥在宮中當差未歸,去外面請大夫一來一回又耽誤工夫,段音娆便做主讓人去梨香院請段音離。
段姑娘聽說此事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位小王爺這次不會是被段音娆給踹湖裏去了吧?
但見着他以後她說的卻是:“又被風吹水裏去啦?”
回應她的,是傅明朝有氣無力的咳嗽聲。
老夫人在一旁憂心忡忡的看着,壓低聲音問道:“阿離啊,怎麽樣?小王爺不會有事吧?”
“嗆了兩口水而已,祖母不必擔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
“二姐姐也落了水,祖母讓廚房的人熬些姜湯來給他們驅驅寒吧。”段姑娘難得有些好奇,心說他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兒啊?雙雙墜湖殉情?
老夫人也奇怪呢,等段音娆換了幹淨衣服回來便忙不疊的問:“二丫頭,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段音娆的眼睛紅紅的,嘴唇也紅紅的。
留意到衆人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猶豫再三,最終隻是說:“……我不慎失足落水,小王爺是爲了救我才跳下去的。”
老夫人:“可我記得你會凫水啊。”
“您知道,但小王爺不知道,他以爲我會被淹死。”
這麽一聽,老夫人莫名有點對這位小王爺改觀了。
心說這孩子的心底很善良嘛,就是腦子不大好使,明知道自己不會凫水還敢往下跳。
唉……可惜是皇室中人,可惜他家阿娆已經許了人家,可惜啊。
段音離那邊已經爲傅明朝診治完了,她慢悠悠的收回針,想着這次之後段音娆再想甩掉這個狗皮膏藥估計就更難了。
反正如果換作是她的話,她說不定會以舍命相救之恩賴上傅雲墨,趕也趕不走的那種。
段音娆也想到了這一點。
其實方才傅明朝不管不顧跳進水裏救她的時候,她是很意外并且稍稍有些感動的,可再多的感動也無法抵消他的唐突和無禮。
她感激他,卻還是像從前一樣讨厭他。
沉眸看着躺在榻上昏睡過去的傅明朝,段音娆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
她得找大伯幫她。
最初傅明朝剛有苗頭盯上段音娆的時候,段峥就曾說過實在不行他去暗示一下陛下,求他管管小王爺。
老王爺的話小王爺不聽,但陛下的話他卻不得不聽。
段音娆當時沒讓。
她不想因爲自己這點小事鬧得興師動衆,那時她還天真的以爲傅明朝隻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幾日便會将她忘到腦後,誰知他竟硬生生糾纏至今。
眼下……唯有拜托大伯了。
段音娆心裏打定了主意,可誰知苦等了半日卻遲遲不見段峥從宮裏回來。
晚膳時分,段音離和江氏守着一桌子的菜也在琢磨這事兒:“爹爹怎麽還未回來?”
“是啊,以往這個時辰早就到家了。
若非是在路上耽擱了,那便是宮裏出了何事。”
聞言,段姑娘心裏愈發放心不下。
自家爹爹是太醫,宮裏有什麽事能讓他忙碌的,除非是哪位娘娘病了,更甚者還有可能是皇帝和太後。
這麽一想,段音離更擔憂了。
萬一碰上個疑難雜症自家爹爹解決不了惹得陛下震怒,那可是要陪葬的呀!
前世她陪老頭子刷那些宮鬥劇的時候可沒少看,皇帝最喜歡讓太醫給妃子陪葬了。
治不好病陪葬、孩子沒了陪葬、妃子難産了陪葬……那時她就覺得太醫是一個高危職業。
沒想到過了一輩子,她爹幹起了這份高風險低收入的行當。
真是讓人不省心……
一直到段音離和江氏用完了晚膳,段峥也還是沒有回府,也沒派人送個口信回來。
老夫人那邊也惦記着呢。
偏偏段輝奉命出去辦事沒在宮中,她們想打聽都沒處打聽去。
就在段音離琢磨着要不要讓貂兒給傅雲墨傳個信兒,問問看他知不知道什麽消息時,不想這位太子殿下竟親自來了!
他是來給段音離送東西的。
這次不是什麽勾人臉紅的情話亦或是些小玩意兒,而是一粒藥。
一粒解藥。
段音離打量着躺在手心裏的小藥丸,她放在鼻間嗅了嗅。
不等她問,傅雲墨便坦言道:“這是解藥。”
“解什麽東西的藥?”
“太後所中之毒。”
“太後中毒了?!”段姑娘很驚訝,心說那位老人家那麽招人恨嗎,怎麽總有人給她下毒企圖弄死她呢?
這中毒的頻率都趕上傅明朝落水的次數了。
傅雲墨點頭,将她憂心之事一并告知:“太後忽然病倒,陛下急召太醫進宮看診,是以段太醫方才耽誤到這會兒還未回府。”
“哦……”
“若他明日回來,你便将這解藥交給他,讓他再進宮時給太後服下。
不過也有可能不等他回府太後就會先召你入宮爲她解毒,那你就親自将這解藥給她喂下,總之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們父女治好了太後的病,救了她的命,理應受賞。
傅雲墨:“事後若太後或是陛下問你要何賞賜,你就推說自己無所求。
待他們再三追問,她便順水推舟将機會讓給段太醫。”
段姑娘怔怔的聽着,心裏有許多的疑惑。
像是太後怎麽又被人下毒了?這次是被誰下的毒?還是天機府的那位國師動的手腳嗎?爲何傅雲墨的手裏會有解藥?他又爲何要把解藥給自己?
可還沒等她問,傅雲墨卻先問她:“阿離,你信我嗎?”
段音離沒有毫不猶豫的點頭,而是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以問代答:“那你會騙我嗎?”
他搖頭:“不會。”
“那我就信你!不過要是被我知道你騙我,我就……”她的話音忽然一頓,似是在想該把他怎麽樣。
傅雲墨試着猜測:“就拿針紮我?”
她搖頭,這次倒是毫不猶豫:“……都說了舍不得。”
他一愣,随即溫柔的笑開:“阿離,我也舍不得的。”
所以不會騙她。
不将所有事情擺在明面上說,隻是怕被她嫌棄自己是個壞人罷了。
就算讓她發現自己沒那麽好,也得在他們成親之後。
那時她人已經是他的了,跑不了了。
兩人正說着,不想院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燈燭閃爍間人影幢幢。
與此同時,院門也被随之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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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憨憨:誰能有我慘?
太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