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娶妻,被選定的姑娘的生辰八字都要送到天機府去由國師算其命格。
若命格太硬或是與皇子命數相沖便不能結親。
皇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傅雲墨這個太子。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被國師斷言将來有可能會造反的太子。
是以爲他選中的媳婦算命格,天機府必然慎之又慎。
可誰也沒想到會算出這麽個結果!
一個可能謀反的太子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要是再來了一個命格難測的太子妃,那燕國的基業怕是真的要就此斷送在這夫妻二人手中了。
景文帝看着手中毫不起眼的小紙條,竟覺得好似有千斤之重。
和十八年前一樣,他再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想相信他的兒子,但朝臣不信、百姓不信。
此事若傳到朝中,怕又有一場鬧。
鄂清候在旁邊,見景文帝看完那紙條之後面色不對,便暗暗猜測天機府來信許是和東宮有關。
除了那位主子,旁人不會讓陛下露出這般爲難的神色。
景文帝歎息一聲,将那紙條撕的粉碎,可繞在他心頭的愁緒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看來……裝病計劃隻能先暫時擱置了。
*
東宮。
傅雲墨端坐在書案後,正捧着“芍藥蔭”的姊妹篇“芙蓉殿”看的入迷。
太傅在書房門口駐足看了一會兒,不禁欣慰的點了點頭。
太子知道用功讀書就好啊。
他方才可是聽說陛下把成王府的長史司給罵了,可見成王殿下是個讓人不省心的,不比太子殿下這般自覺,近來幾乎整日都泡在書房裏讀書。
捋了捋胡子,太傅轉身慢悠悠的離開。
他走後,十六進殿,恭敬道:“主子,天機府那邊有動靜了。”
傅雲墨的視線依舊凝在書上,他慢慢翻過一頁,淡聲道:“講。”
“方才有信鴿自天機府飛出,臘七一路追蹤,發現信鴿進了宮,直奔禦書房的方向而去。
他恐中途攔截被陛下覺察出異樣,是以未敢擅動,來請您的示下。”
“國師那老東西閉着關也不消停……”傅雲墨白淨的指尖輕輕點着抹額上嵌着的墨玉,一下接着一下,似是在盤算些什麽。
“可要即刻将他誅殺嗎?”
傅雲墨搖頭。
那老東西閉關之地機關重重,臘七他們闖進去不死也要脫層皮,殺他不易。
不如等他自己出來送死。
十六心細如塵,走一步想百步,問:“主子,若日後那老雜毛再給陛下傳信兒,可要繼續放任嗎?”
傅雲墨:“嗯。”
那老東西往宮裏傳信兒無外乎就是爲了兩件事。
一是自己的命格,二是自己的婚事。
但這兩件事無論是哪一件他都别想阻止!
話本子翻看過半,傅雲墨擡頭望向殿外,雨還在下,珠簾倒挂,每一滴雨珠落下都砸出了一絲水花,漾出一圈細小的漣漪,很快又被新的雨滴覆蓋。
有涼風自窗而入,吹的燭影微搖。
他想起昨夜去見阿離,夜風吹熄她的燈籠,遂對十六吩咐道:“去将琉璃繡球燈取來給阿離送去。”
那燈籠是明瓦的,又亮又防風,正合适雨裏點。
十六垂首應是:“一對都送去?”
“送一個。”另一個他自己留着。
待到十五上元佳節之時,他們可以各執一個琉璃繡球燈賞燈猜謎。
屆時,旁人隻是瞧着他們手裏的燈便會知道他們是一對。
隻是想想,傅雲墨便不禁勾起唇角。
刹那間,天地爲之失色。
十六幾時見過這樣的主子,心裏不禁對那位素未謀面的段三姑娘愈發好奇,想着下次有機會他和初一換換差事,讓他也好有機會一睹其芳容。
那得是多好的姑娘才能引得他家殿下如此傾心啊。
價值千金的琉璃燈竟然說送就送了。
想到這千金萬金之數,十六往外走的腳步一頓,又說:“主子,還有一事。
成王殿下如您所料進宮來了,走的時候臉色不大好,聽說是被陛下禁足了。”
傅雲墨并不意外。
此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傅雲笙聽到的那些消息都是他命人散布的。
他料準了他會進宮告狀,也猜到了老頭子必會動怒。
他先借傅雲笙的手令老頭子對傅汐妍生厭,然後再趁他被禁足之際奪了他的财路。
合上書,傅雲墨起身拿着火折子将書房各處的燈燭點亮,漫不經心的問:“他那戲園子忙活的如何了?”
“即日便要開張了,聽說成王殿下請了收山多年的名角兒出山,不少達官顯貴都等着去聽戲呢。”
“這倒正好。”
幹壞事兒沒經驗的十六不解其意:“主子,咱們要怎麽做?”
将最後一盞燈點亮,傅雲墨側過眸子掃了他一眼,是和當初看初一時一樣嫌棄的眼神。
十六一臉愧色的低下頭去。
是他不夠壞,讓主子失望了。
傅雲墨收起火折子,黑亮的眸子在燭光映照下熠熠生輝:“讓臘八将那唱曲兒的攔下,那戲園子方才開張便失信于人,名聲很快便會臭的。
傅雲笙被禁足在府行事不便,唯一能及時止損的辦法就是盡快将戲園子賣出去。
你找些人去擡價,事後再将戲園子要價離譜的消息散出去。
傅雲笙恐事情鬧大被人得知他是戲園子真正的老闆,必然會低調處理,盡量低價将園子賣出,屆時讓臘八帶足銀子過去就可以了。”
“可是……那招牌已經臭了,咱們買下來不也一樣是虧錢嗎?”
傅雲墨又看了他一眼,眸中嫌棄之色比方才更甚。
十六愈發心虛。
他摸了摸鼻尖,安靜的等着向自家主子學習如果當一名稱職的壞人。
傅雲墨:“再讓那唱曲兒的登台就是了。”
十六一拍大腿:“對呀!還是主子您聰明啊!”
這損招兒他就想不出來。
有了傅雲墨的“悉心”指導,十六覺得距離自己變成壞人又前進了一大步。
回過神來,十六見自家主子又開始刻苦鑽研話本子了,便悄然退出書房,翻箱倒櫃去找琉璃繡球燈準備給段音離送去。
*
段姑娘這會兒也正忙着看書呢。
難得沒有走神發呆,也沒有哈欠連天,看得異常專注。
拾月欣慰的熱淚盈眶,暗道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正想着,忽聞窗外有動靜。
她開門去瞧,就見十五捧着一方錦盒站在廊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像畫裏畫的漁公。
拾月看了一眼外面至今未停的大雨,語氣驚訝:“下這麽大的雨你還在啊?”
十五點頭,将手中的盒子往前送了送:“主子命人将此物送給段姑娘。”
拾月接過,好奇的嘟囔了句:“是什麽呀……”
她轉身欲給段音離拿過去,餘光瞥見十五朝着院中梨樹走去,她下意識來了句:“當心遭雷劈啊!”
十五的腳步猛地一頓。
“額……”拾月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有些歧義,尴尬的幹笑了兩聲:“這這這這話是我家夫人說的,下雨天不要往高處爬,你瞧榮安公主不就摔癱巴了嘛。”
十五:“……”
自己就這麽該死嗎?不是遭雷劈就是變癱瘓?
拾月自覺越描越黑,幹脆啥也不說,“砰”地一下關上門躲屋裏去了。
段音離聽到了她對十五說的話,心想如今應該不隻自己想毒啞她了。
拾月将盒子放在書案上:“太子殿下命人送來的,小姐您瞧瞧。”
段音離打開,見裏面放着一個精緻華美的燈籠。
白玉爲柄,明瓦爲身,黃金爲罩,頂端四面飛出的如意頭懸着紅色的流蘇,燈罩上嵌着各色寶石,明瓦四周綴着明珠串成的珠串,華光閃耀,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