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陽光正好。
屋内,楊戈将一杯水輕輕推到對面的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很拘謹的道了一聲謝,雙手捧起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疲憊蒼白的面頰上,有些許驚惶,但更多的,是迷茫……
楊戈就坐在他的對面,他視線的焦距,卻不在楊戈身上。
“叮。”
楊戈點上一根煙,輕輕的吸了一口,然而調整坐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手把玩着打火機,一邊輕聲道:“說說吧,你遇到了什麽事,我能幫上你什麽忙。”
中年男人愣了愣,視線終于焦距到了他的身上。
“我家裏鬧鬼……”
他說道。
楊戈沒有感到驚訝,平靜的微微點頭道:“這我已經知道了,說點我不知道的吧。”
方才一見面,他就看出來了。
這個男人身上,萦繞着陰氣。
很淡。
比幽魂身上的陰氣,還要淡一點。
頂多也就能讓人感到疲軟無力,打不起精神來。
死不了人。
但這不是問題的重點。
重點是,這個男人身上的陰氣明明很淡,在燦爛的陽光下,卻沒有一丁點消散的迹象!
須知道。
就算是厲鬼級鬼物,大都會本能的躲着陽光!
所以。
這種情況,隻能有兩個解釋。
第一,這個中年男人,是鬼物。
而且還是那種段位比較高,或者比較特殊的鬼物。
例如當初那位鬼大爺。
第二,這個中年男人,遇到過高階鬼物。
至于有多高……
厲鬼級起步吧!
隻有這兩種解釋。
但這兩個解釋,沒一個解釋得通。
楊戈看得分明,這個中年男人,絕對是活人!
到目前爲止,他這雙眼睛唯一看走眼的,就是餘菁菁。
但即便是餘菁菁,他也不是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他事後回想起來,當初在醫院的時候,餘菁菁在他眼裏就曾糊成一團……
是他自己從未将餘菁菁往那個方向想過,才看走了眼。
而餘菁菁,至少是鬼王級!
畢竟,她可是正兒八經的千年老鬼……
楊戈不認爲,他區區一個六階武英,夠資格讓一位鬼王來跟他逗悶子。
至于第二解釋,就更離譜了。
一個連武童都不是的普通人,如果真遇上厲鬼級以上的高階鬼物,怎麽可能還有命在?
這件事,有點意思。
……
“還沒請教,小哥貴姓?”
中年男人勉強笑了笑,摸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煙,取出一根敬給楊戈。
“免貴,姓楊,楊戈。”
楊戈将手裏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随手接過來點上,抽了一口,意外的絲滑順暢。
咦?
他從嘴邊取下煙頭,轉動煙蒂瞥了一眼。
咦?
不認得?
他有些驚訝的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看起來像極了資深社畜的中年男人,才發現他身上皺巴巴、松松垮垮的西裝,其實是一件不便宜的手工西裝。
點煙的打火機,倒是路邊攤上賣的那種一塊錢一個的塑料打火機。
但點煙的時候,露出的腕表,卻是一塊光看鑲嵌寶石的镂空表盤,就知道肯定價格肯定不接地氣的名牌腕表……
他能認出手工西裝,已經是托了富二代的福。
至于手表,要他分辨,就太難爲他了……
中年男人點上煙,像吸草一樣死命嘬了好幾口,一次性就抽完了半根煙,然後才強笑道:“老哥姓陳,包爾陳,陳天明。”
“陳天明……”
楊戈在心裏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
“事情得從一個禮拜之前說起。”
陳天明一邊抽煙,一邊慢慢說道。
楊戈看得出來,他極力想要平複自己的情緒,但拿着煙,還是抖得厲害。
“那天我下了班,回到家,就發現家裏亂成一團,桌子椅子倒在地上,花瓶碎了一地……哦,我是一個人住,家裏除了我,沒别人兒。”
“起先我還以爲,家裏是遭了賊,也就沒多想,打電話報了警,兩個民警過來,登了記、定了損,安心等待派出所破案。”
“我當時也沒多想,民警走了之後,就收拾了屋子……”
“結果到了晚上。”
“冷。”
“說不出的冷。”
“就好像我是睡在冰箱裏一樣。”
“我驚醒了,發現周圍的一切,全變了。”
“那不是我家。”
“是一片昏黃昏黃的泥土地……”
“沒有樹。”
“隻有一些石頭。”
“到處都是‘嗚嗚’的哭聲,和慘叫聲。”
“撕心裂肺的那種慘叫聲……”
楊戈越聽越皺眉。
這尼瑪不是鬼打牆嗎?
“等等。”
他忍不住敲了敲小方桌,打斷了陳天明驚惶的叙說:“都遇到這種事情了,你就沒有再報警?”
陳天明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
隻是嘴唇,劇烈的顫抖着。
隔得近,楊戈都聽到了他牙齒打架的聲音。
楊戈擰着眉頭看着他,有些搞不懂這個人:“就算你有什麽不能報警的理由……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缺錢的人吧?你這一個多禮拜,還一直住在一間鬧鬼的房子裏?”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
要麽報警尋求官方幫助。
要麽提桶跑路先保住小命。
更有可能,是一邊報警一邊跑路。
陳天明如果報了警。
就他描述的詭異情況,必然會一路綠燈的直接捅到泰安局!
衆安市是西部戰區的兩大核心城市之一,一頭疑是厲鬼的高階鬼物在衆安市内活動,可不是什麽小事,泰安局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理,就算是拿人命堆,也得把這頭厲鬼給壓死!
哪還會找到他這裏。
陳天明如果跑了路。
那他就不會是現在這副從頭到腳都泛着油光,看起來就像是有十天半月沒洗過澡的埋汰模樣。
一個穿得起手工西裝、帶得起名表的人,總不能連小旅館都住不起,非得賴在鬧鬼的房子吧?
當代甯采臣嗎?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要麽報警,要麽跑路,要麽邊報警邊跑路。
陳天明既不報警,也不跑路,反倒在鬼屋裏住了一個禮拜。
他能是正常人嗎?
“不能報警,不能報警……”
陳天明就像是被楊戈的話給吓了到了一樣,驚惶失措的連連擺手,煙灰抖得到處都是。
楊戈的眉頭都快擰成“川”字了。
“那就恕我無能爲力,幫不了你!”
他敲了敲小方桌,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準備攆他出去。
他不怕麻煩。
也不怕危險。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會拿自己的命,去摻合一些不明不白的爛事。
那群中年古惑仔。
留給了他一把火。
他想用這把火。
去照亮值得照亮的人。
去溫暖值得溫暖的人。
一個不正常的人,顯然不是值得的人。
就在楊戈的手搭到陳天明的肩膀上時,神神叨叨的陳天明忽然說道:“我在那些慘叫聲中,聽到了我愛人的聲音……”
楊戈的手一松:“你愛人?”
陳天明死死的捂住臉:“我愛人,已經不在人世……很多年了。”
楊戈抿着唇角沉默許久,忽然問道:“冒昧問一句,您愛人離世……到底多少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