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雲峰和耿三強兩個人在樓下便利店買了盒煙,走出春海小區大門。
“三強,你車停哪了?”
“停路口拐彎那邊了,中巴車又大又高,停路邊人家做生意的都嫌擋人家門面。”
耿三強仰着臉,接着說道:“要不是因爲能天天離着俺家菲婷近點,可以看着這些鬼祟的小毛賊離菲婷遠點,這車我早都開的夠夠的了。”
“呵呵,還你家菲婷。你這叫的可挺熱乎,人家倪菲婷答應你了嗎?”駱雲峰揶揄道。
“嗨,你小子怎麽能這麽說呢?俺家菲婷那是對我相當的中意啊,上周日還喊我去給她姥爺修電動車來着呢,還留我在她姥姥家吃的飯呢。”耿三強不無得意的晃着黑腦袋。
駱雲峰笑到:“有你這啥都會鼓搗的免費大勞力,白用誰不用啊!還特意留你吃飯,我看是人家老人随口客氣客氣,你順杆爬賴着蹭的飯吧?哈哈。”
“有你這麽說話的嘛,你小子怎麽就不盼着你兄弟點好啊?”耿三強把臉扭一邊去了,來看被駱雲峰說中了九成九。
“哎,三強,不過說回來倪菲婷這丫頭還真是不錯,長的可人不說關鍵是能力還挺強,你們旅行社的計調裏她算是最有能力的了吧?”
說到倪菲婷,耿三強立刻來了精神:“那是必須的啊!其他人三個綁在一起也比不了俺家菲婷啊!上周送老大一家回牟平老家,他還跟他老婆說等忙過了這個暑期旺季就要提菲婷當副總呢。他跟嫂子坐在後面說的,以爲我在前面開車聽不見呢,可我強哥是誰啊!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我聽的是真真的。”
“要是你覺得倪菲婷真的對你有意思,那我就犧牲一次,給你當個道具。你就說峰哥遇上堵心事兒了,拉她一起吃個飯,求她幫忙開解開解我,給你倆創造點眉來眼去的機會。”
“當然有意思了,那是相當的有意思!那我等會兒就打電話約她,咱可說好了,吃飯的地方可得我選,嘿嘿。”耿三強順着杆就上來了。
耿三強開的是旅行社的25座豐田考斯特中巴車,放着老爹耿秋成給他找的海事局開小車的工作不幹,爲了天天能見到倪菲婷,非要應聘來開這麽大個車。
打開車門上了車,耿三強回頭問駱雲峰:“我說雲峰啊,你今天這事兒可不能就輕易算了,必須得争啊!雖說這兩年糧食漲價漲的厲害,你家廠子賺錢少了,可奶奶給你的那份股份好歹一年也能分個十萬八萬的吧,起碼你也能有個保障。奶奶給你留下的就是這點股份和海邊的老宅子了,你可千萬把你有性格的一面收好喽,可别一張嘴啥沖動的話都往外說!”
“行,知道了。到了廠子看看情況再說。”駱雲峰順嘴答應着。
出了縣城城關牌樓就看見兩公裏外矗立着的冒着白色蒸汽的蒸餾塔了,那裏就是駱家的華鑫酒精廠了。快到工廠大門的西側路邊,停着幾輛滿載玉米的大貨車,等待進廠卸貨。
“三強,你就給我停門口路邊吧,晚上在哪吃飯你跟倪菲婷定好了打電話告訴我。”
“好勒!不過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可記好了哈,峰少爺。咱現在啥身闆,家裏缸裏有多少米,你可得心裏有個數!”耿三強回頭瞅瞅駱雲峰道
“嗯,知道。隻要大伯做的不是太過分,給個合理解釋也就得了。人家畢竟是長輩,再說咱也是在人家的屋檐下混飯吃,這個道理我明白的。”駱雲峰認真的答應着。
下了車,跟門衛的肖大爺打了個招呼,駱雲峰就徑直往二層的辦公樓走去。
鐵欄杆隔牆裏邊的粉碎機正在成噸成噸的粉碎玉米粒,發出巨大的噪音。蒸煮車間兩個蒸煮罐煮出的玉米粥的味道彌漫在整個廠區。
遠一點的兩個蒸餾塔冒着白色的蒸汽,旁邊的一排發酵罐頂的操作平台上兩名工人正在往罐裏投放酵母,整個廠區顯得忙忙碌碌的。
“忙過這個月,就到了暑期停産設備檢修的時間了,大伯就算真的容不下自己,就不能等過這一個月嗎?”駱雲峰心裏暗暗想着,走進了辦公樓。
“大哥,你過來了。”駱雲峰一進門迎面先遇上了駱雲丹。三叔的這個寶貝女兒是他的心頭肉,放出去總是不放心,東海财經學院剛剛到大四實習期就被三叔駱明軍給叫回來安排在财務室跟着學習管賬了。
“小丹,大伯在辦公室嗎?”
“大哥,大伯在呢,我爸也在,我剛剛隐約聽見他倆吵了兩句。”駱雲丹回答道。
“哥你别上火,跟大伯有話好好說。”駱雲丹一雙大眼睛裏帶有掩飾不了的擔憂。
二伯駱正軍失蹤了快二十年了,他們兩家幾乎沒有什麽走動,隻是小的時候每年暑假去海邊二奶奶家玩的時候才跟駱雲峰這個哥哥能在一起住上幾天。
雖然跟這個大哥接觸的并不算很多,但心裏還是覺得如果跟大伯家的二哥駱雲哲來比較,還是這個接觸的不多的大哥駱雲峰更親近些。
“好的,小丹。放心吧,你去忙你的吧,謝謝你。”
駱雲峰上了樓梯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前,做了兩次深呼吸,控制了一下情緒,讓後輕輕的敲了三下門。
“進來。”是三叔駱明軍的聲音。
駱雲峰推開門進了房間,看到大伯駱光軍坐在辦公桌後的碩大的老闆椅中,面色陰沉。三叔駱明軍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也是面無表情,看來這親兄弟倆人剛才鬧得不太愉快。
三個人對狀況都心知肚明但誰也沒開口,屋子裏出現了尴尬的氣氛。
“我說雲峰啊,你來是問今天報紙上聲明的事吧?”終于還是大伯駱光軍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嗯,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駱雲峰回答道。
雖說駱光軍是家族中主事的,在外做生意多年,也是老家村裏最有實力的一位,好幾個小輩都很懼怕他,但偏偏他駱雲峰對這個大伯從小就既不懼也不怕,這可能是老爸駱正軍從小給他講了那麽多故事,那麽多做人的道理的緣故也未可知。
“嗯,這個事情也不能怪誰,前面這一排罐才出了那麽少的酒,浪費了幾十噸玉米,給廠裏造成了三十多萬的損失,這批玉米投料前是你檢測并入庫的,單據上都有你的簽字。現在市場行情這麽差,廠子也是在苦撐着,這一下出了這麽大的生産事故造成這麽大的損失,你肯定要負責任的。”駱光軍眼睛盯着駱雲峰說到。
“首先大伯,原料檢測并不是我的工作,那天抽檢的時候檢驗員老任肚子疼的厲害,正好我從邊上路過他讓我替他看一會兒,他說已經檢完了玉米都沒問題,就等粉碎車間來提料了。”
“結果他跑去上廁所将近一個小時也沒回來,粉碎車間過來提料說是料鬥要空了,得趕緊往裏填料要不就得停機了。我怕機器停車影響生産,而且老任也說都檢測完了沒問題,看他們那麽着急,我就簽了個字讓他們先提料了。”
停了一下,他接着說道:“我剛簽完字老任就回來了,老任回來後生産上的人才開始拉的料。我剛來廠裏,生産上的事情都還沒弄得太懂,這個你叫老任來問一下就能證實。”
“再有一點,就算我真的有沒遵守生産規定的地方,造成了什麽後果和損失,也應該是大伯你來批評我,在廠子内部進行處理,真要開除我也沒有必要登在報紙上吧?”駱雲峰直視着大伯的雙眼,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旁邊沙發上傳來三叔一聲歎氣聲。
駱光軍微仰着頭,看着這個一米八五,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侄子毫無懼色的眼光,臉上稍微抽搐一下說到:“嗯,登報這個事情的确是不對,但也是個意外。是我前天晚上看了生産報表後氣壞了,自己說了兩句埋怨的話,讓雲哲聽到了。結果他昨天中午跟他在報社的那個同學小林喝酒的時候就把我說的氣話給念叨出去了,喝完酒一沖動他們就給排版發出去了。”
“那麽叫老任來問問事情經過吧。”駱雲峰平靜的說道。
“呃,老任嘛,出了這麽大的生産事故我脾氣一上來就把他給罵了一通,開除了。他老家是河南的,收拾東西坐車走了,接他崗位的蔡明傑找不到放報表櫃子的鑰匙,打電話找他問,電話卻是無法接通了,可能是換号了吧。”
駱光軍像是沒看到駱雲峰的銳利目光,低下頭端起茶杯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葉,吸溜了一口。
駱雲峰徹底明白了,這就是大伯安排的一出戲,爲的就是收了奶奶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順便踢走他這個礙眼的侄子。之前他還抱有一絲樂觀的幻想,沒把人心想的那麽暗黑,何況這個人還是他駱家的。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三叔,駱明軍老臉有點挂不住,低下頭擺弄着手裏的打火機。
“駱總,我都明白了。”
聽到駱雲峰改了稱呼,駱明軍一下把頭擡起來,看着這個好像突然不認識了的侄子。
“駱總,既然都安排的這麽明白了,廢話我也就不說了,那就聊點有用的吧。”
駱雲峰頓了一下,繼續說到:“我知道這裏面的關鍵就是奶奶給我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這次如果真的廠裏有三十幾萬的損失,那老任是直接崗位責任人,跑到哪也能找回來。駱雲哲的同學才進報社幾天?就能有能力在報紙交付印刷前幾個小時更改版面?所以不用弄的這麽複雜了,免得事情鬧大了,弄得整個駱家臉面都不好看。”
“我奶奶她老人家剛走,墓地也還沒來的及買,奶奶當時入股了二十萬,駱總把這二十萬退給我吧,我去老家村子邊上買地給奶奶修個墓,她一輩子不願離開海邊的老房子,就讓她在那邊入土爲安吧。我們這一房是錢不多,但是不缺做人的骨氣,我不會賴在你們這裏的,讓财務給我轉賬,我來簽股份轉讓協議,然後咱們就兩清了,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駱雲峰把這一番話說完,駱光軍倒是臉上不紅不白的,駱明軍的頭低的更深了些。
駱光軍又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說到:“嗯嗯,本來呢這次的事情的确是處理的快了一點,雲哲跟他同學也是有點欠考慮了。不過,現在你的态度這麽明确,想來這個問題也是考慮了些時間了。既然是這樣,那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能爲難你,就按你說的二十萬,我也不還價了,我這就通知财務把錢打到你的銀行卡上,當然還有你個人的離職工資一起結清。”
“好,駱總那你打印股份轉讓協議吧,我來簽字。”駱雲峰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