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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夫與妻

柳顧氏狠狠地摔了茶碗,怒斥兒媳文娴:“都是你不中用,才惹出這樣的事來!你聽聽,你聽聽!如今族裏都是怎麽說甯哥兒的?!我當初怎麽就瞎了眼,把你娶進家門做了媳婦?!早知道你是這麽個不堪大用的人,我甯可娶的是六丫頭,至少當别人欺負到咱家頭上時,她有膽量把人罵回去!”又罵:“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啥?!好好的家,都叫你哭得晦氣了!”

文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婆婆的話就象是把鈍刀子,往她心口上戳了又戳。她哪裏比不上文慧了?至少她的名聲和品行都比文慧強得多!當初是柳家向她求親的,她不過是順從長輩的意願行事而已,難道是她上趕着要攀附柳家的麽?她還沒那麽眼皮子淺,怎的如今婆婆倒把這件事算在她頭上了?婆婆喜歡文慧,那當初又何必改聘了她?!更何況,這回族中非議柳東甯,原是因爲他接連納了兩個小的緣故,這難道是她決定的?她明明早就說了不同意,是婆婆罵她不賢惠,硬要她點頭,又再賜了一個人過來,才會惹得族人議論的。怎麽就都成了她的罪過?!

隻是這些話她隻能放在肚子裏,半個字都不敢說出來,除了哭,她也沒有别的法子了,若是辯解一句,婆婆隻會罵得更狠。

倒是靜坐在旁的柳東甯忍不住替妻子說了句公道話:“母親,您就别罵了。這件事說來也不是她的責任。侍琴是兒子行事不慎招惹的,燕兒是母親賞的,兒子納了她們,也是無可奈何。族人們不知内情,隻當兒子是個好色的,說兩句閑話,也沒什麽要緊。咱們家幾時不被人說幾句閑話?由得他們去吧。”

文娴淚眼汪汪地看向柳東甯,滿心感動:“相公……”

但柳顧氏卻不贊同兒子的說法:“你說得倒輕巧!連在族中的名聲都這麽難聽,外頭的議論就更入不了耳了!你這樣還怎麽跟那兩個賤種比?!你父親成天說東俊書讀得好,詩文有靈氣,還總是帶他出去見人,前兒我還聽到有人誇他有乃父之風呢!我呸!他是個什麽貨色?若不是你父親的面子,誰能看得上他那三兩首歪詩?!可惜世人都瞎了眼,見你父親擡舉他,便也跟着誇了,再這樣下去,等明年他中了舉人,誰還顧得上你才是你父親正經的嫡長子呢?!”又罵文娴:“都是你,若不是你沒用,又怎會連累了我兒?!”

柳東甯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母親,您就消消氣吧。舉人哪有這麽容易考中?俊弟才多大年紀?明年即便是去考了,憑他的文章也是不能中的。您别擔心,兒子雖說更擅長詩文,卻不喜經史,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俊弟的詩文在他這年紀也算難得了,但也還差得遠呢,不然,他在京城官學裏早就出了頭了。兒子如今受了大哥教導,已經知道錯了,不會再荒廢光陰,等兒子把書本學問重新溫習起來,再尋一位好先生教導些日子,明年下場,一個秀才總是能掙回來的。隻要兒子有了出息,别人自然就會誇我,您何必爲了一時評論,便在此躁動不安呢?”

柳顧氏聽了頗有幾分欣喜:“我的兒,你既然願意下場一試,那還有什麽可憂的?憑你的學問,别說秀才了,即便是舉人、進士,那也是手到擒來的!”隻是誇完了兒子,還是不忘損兒媳一把:“你聽見了?給我好好侍候着!若是你不能照顧好我兒,害我兒科場失利,即便你是我親侄女,我也不會念情的!”

文娴聽到了又要哭,柳東甯忙道:“母親既然這麽說了,那兒子請先生的事,還要請母親多多留心。”說罷他苦笑一聲,“父親要指導弟弟們的功課,怕是無法分心了。”

“你就放心吧!”柳顧氏對丈夫所爲也十分不滿,“我這就命人送信回京城,讓你舅舅薦兩個學問好的先生來。恒安這地方能有什麽好先生?沒得把你耽誤了,還是要請京城的先生來才好。”

柳東甯皺皺眉:“要去京城請?隻怕所費時日太久了,如今已近年底,等明年開春,縣試便要開考,哪裏來得及?倒不如就近請一位名儒,倒還便宜些。四書五經兒子都是讀過的,從前也曾請名師指教過,隻是荒廢得久了,難免有所遺忘,隻需請一位熟悉經史的先生,幫着從頭理一理,再練練文章,也就差不多了。縣試時間太緊,暫時隻能做到這個地步,若是我僥幸得中,将來府試、院試之時,也可向府城有名的先生多多請教。”忽地心中一動,“我聽說行哥兒要帶兩位族裏的小兄弟南下康城書院求學,不如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康城書院是有名的學府,名師雲集,我若能請教一二,必有進益。而且康城書院的學子參加科考,可以不必回鄉,倒省了來回的功夫。”

柳顧氏一言否決:“不行!你長了這麽大,幾時離開過母親?怎能讓你孤身一人南下求學?更何況,東行不過是爲了收買人心,才故意薦那兩個小子入學的,他們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他們的學問如何能與你相比?!康城書院雖有名,比起京城的官學,卻又差得遠了,何必巴巴兒地跑到那裏去?你若真想向那裏的名師讨教,大不了母親重金把人請回來!”

柳東甯無奈地看向她:“母親,兒子已經大了,行哥兒獨自一人走南闖北,還不是自在得很?兒子雖不通武藝,卻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兒,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再說,康城雖遠,卻離外祖母家極近,一應起居都不愁無人照料。而且兒子南下,也不是孤身一人,是要跟行哥兒他們一起走的,您還怕兒子沒人侍候不成?”

“就是因爲跟他一起走,我才不放心!”柳顧氏斬釘截鐵地道,“他雖然對你說了那麽多好話,但我是絕不會相信他是真心爲了你好的!他如今得意了,故意做出那模樣來,不過是爲了讓族人誇他孝悌大度罷了,又怎會真心盼着你能學好?你學好了,族裏還有誰會誇他、敬他?如今族人都誇他好,卻把你貶得這麽低,八成是他有意爲之!你别因爲他說了幾句好話,便把白眼狼當成是好人了!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我這就給你舅舅寫信!”

柳東甯皺着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不與母親争辯。他清楚母親的性子,再辯也沒什麽用,反正他心裏清楚柳東行是真心爲自己好就行了。

離了柳顧氏的上房,柳東甯帶着文娴回院,見她一路低泣不停,雖然覺得有些厭煩,但想到她方才在母親那裏被罵得可憐,倒也生出幾分不忍,便柔聲勸道:“别哭了,母親不過是一時氣惱,找人發洩罷了。我知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不管母親怎麽說,你是我的妻子,我還是信得過你的。”

文娴見他如此親切和氣,心中一澀,忍不住辯解:“相公,我真沒有指使侍琴去勾引你,不是我不賢惠,不肯爲你納妾,我隻是擔心你身邊的人不可靠,會有損你的臉面,因此……”

柳東甯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我本來也沒有納妾的心思,隻是母親發了話,我不好違了她的意。至于燕兒,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雖然得了母親的擡舉,做了姨娘,但妾就是妾,終究是在你之下的。你隻管拿出正室的款兒來,别叫人小瞧了你,她若敢興風作浪,你也隻管教訓她去,母親那兒有我呢。”頓了頓,又補充道,“但若她是個安分守己的,你就與她好好相處,别鬧得家宅不甯,反叫母親怪你。”

文娴忙道:“相公說的是什麽話?難道我是個喜歡撚酸吃醋的?若你看中了誰,想要收進房裏,隻管跟我說一句,我絕不會有二話!燕兒既是婆婆賞的,我自然會好好待她,她若是不懂事淘氣,我便教她道理。隻是……”她咬咬唇,“侍琴那丫頭,原不該收她的。她雖是我的陪嫁,但爲私心而背主,便是留不得了。若不是大哥發了話,早該把人攆出去才是……”

柳東甯歎了口氣,轉過頭淡淡地道:“大哥雖然發了話,但收侍琴是我自己的意思。不爲别的,就爲給我自己留個警醒,叫我記得自己曾經做過多麽荒唐的事,以後絕不能再犯了。更何況,她本是你跟前的得意人兒,侍候了你十幾年,雖然做錯了事,但忽然攆她出去,豈不是叫你沒臉?”

文娴眼圈又紅了:“難爲相公還爲我着想,隻是如今這般,我也一樣是沒臉的。族人們笑話相公,又何嘗不是在笑話我?我身爲你的妻子,居然管不住自己的陪嫁丫頭,還成親不到半年,便叫親姑姑打了臉,賞了姨娘下來争寵……”

柳東甯閉了閉眼,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方才在屋裏不是說了麽?别把族人的非議看得太重了。我們家在柳氏族裏,不太得人心,便是出了點小事,也要叫人當成是驚世奇聞般說了又說,不過是閑磕牙罷了,何必在意?隻要我考得了功名,又有了出息,你還怕他們會再說我們的閑話?!至于侍琴,她是你的陪嫁,雖然如今開了臉,但我不過要留着做個警示罷了。若你果真不想留她,等這陣子風聲過去,慢慢處置也就是了。”他不想再啰嗦下去,腳下一轉,便往外書房的方向去了。

文娴聽到他的話,心下一喜,隻覺得底氣頓時足了許多,擡頭正想要問問東甯何時攆人才恰當,卻隻能看到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轉角處,不由得怅然若失。

同住在一所宅子裏,就代表着有許多事瞞不住人,更别說如今柳東行前程大好,聲望日隆,有不少仆役出于種種私心,自覺進充當了耳報神,柳顧氏罵人的事就這樣很快地傳進了文怡耳朵裏。文怡聽到她又罵了柳東行,便忍不住暗暗惱怒,一邊打賞了前來報信的下人,一邊私下對柳東行抱怨:“别的倒罷了,那個侍琴的事,你何必插嘴?”

柳東行輕描淡寫地道:“我就是故意要把那丫頭留在甯弟身邊,叫他時時記得自己的荒唐事的,他知道羞恥了,才能立定決心上進。若是把人處置了,時間一長,他叫人一哄,隻怕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再故态複萌。說實話,二叔的兒子裏頭,我還甯可他能有出息,也強似叫東俊東喬那兩小子出頭。一肚子壞水的臭小子,也不稱稱自個兒的斤兩,就敢給我暗地裏搗鬼!”

文怡聽了,忙問:“他們做了什麽?叫你這般生氣。”

柳東行冷笑:“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因爲族裏對甯弟有些非議,甯弟自己無所謂,也知道正經做出成績來給人看才是正理,倒是二叔自己心裏不高興,埋怨二嬸和甯弟給他丢了臉,東俊便在族裏拉攏了幾家小子,悄悄說我的壞話,連我說定了要帶着南下的兩個堂弟也不放過。他說什麽,我帶了人去,本是存着私心的,故意在族人面前賣好,其實沒有培養他們的意思,等到了康城,就會叫他們自生自滅了,與其離家千裏去受苦,還學不到東西,倒不如留在家裏跟他們兄弟一道上學呢。哼,年紀不大,心計倒是不小,就因爲他這幾句讒言,好幾家叔伯都來找我說話,非要我明言許他們家兒子一個前程不可。我本來就是一時興起,不過是順手幫一把,将來能不能出頭,還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難不成我還要打包票,說他們将來即便考不了學,也能給他們買個功名回來不成?!”

文怡臉一沉:“若是這樣,這幾家子弟的品性就成問題了。甯可少幫兩個,也不能養了白眼狼!這話我去找那幾家嬸娘去說,相公還是自個兒考出來的本事呢,怎的他們倒想走捷徑了?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書香名門子弟?!”

文怡忍不得丈夫受委屈,立時便要出門去找族人說理,才到門口,便來了個上房的丫頭:“行大奶奶,我們太太請您過去呢,有件喜事要跟您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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