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古怪的循環。
也許,生活在燭火幸存者基地的人們,并未察覺到他們的日常,有什麽古怪的地方。但身爲局外人的陸銘,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卻總能感覺到一種……奇怪,與荒謬!
異化副本中,整個世界的災難源,無疑就是繁育邪神。
繁育邪神的力量,催化了動植物變異,毀滅了人類原本的社會結構。
那些被繁育力量催化的獸類,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毀滅掉原本世界的主人。
曾經主子和寵物的身份,颠倒了。
曾經的力量對比,錯位了。
曾經主宰一切的人類,被壓制了,甚至即将被滅絕了。
但就在這種末世之中,出現了這麽一個名爲燭火的世外桃源。
而這個世外桃源的存在基礎,又建立在毀滅一切的根源之上。
你說這個邏輯他怪不怪?
來到窗邊,看向下方說不上繁忙,但确實有序的街道和人流。
陸銘的眉頭慢慢蹙緊。
一切古怪,都有了解釋。
那城牆……雖然挺高,但防禦變異獸肯定是癡人說夢——這麽一個古怪的城牆,其建設的目的壓根就不是爲了防禦,而是爲了……給燭火基地的幸存者們,一種沒什麽實際意義的安全感。
這裏的人們……臉上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身上的喜悅情緒甚至比恐懼情緒還要更多。
這意味着,生存在燭火基地的人類,并沒有遭遇到變異生物攻城這類的事情。
他們是安全的。
他們以爲他們是安全的。
他們在曾經,在之前,也确實是安全的。
因爲繁育的力量——那個毀滅了原有的一切的存在,庇護了他們。
隻要來到了燭火幸存者基地,就能擁有食物,水,以及外面缺少的安全保障——但他們并不知道,他們的安全,是因爲他們坐在了炸藥包上。
而這個炸藥包何時會引爆……
與他們無關。
正值手機傳來學者的訊息。
“我到了。”
……
飛行器停在了燭火基地不遠處,學者走下飛行器,轉頭看向飛行器坑坑窪窪的外表,禁不住歎了口氣。
在一個高度異變的世界裏開飛機,這個的危險性,大概等同于普通人無保護從四樓跳下——生死各半全看運氣。
而學者的運氣,當真不錯。
這一路上雖然小有波折,但并未碰到天災級的飛行變異生物。
一邊感慨着自己的小幸運,一邊翻找道具欄,從道具欄中扯出了一件鬥篷。
鬥篷加身,學者的身影瞬間消失。
其手部,那黑霧構成的,純黑色的手環微微閃光,最後慢慢平息。
隻以爲自己運氣不錯的學者,聯系了陸銘,她施施然走入了燭火基地,并與陸銘完成了彙合。
……
“就這地方能防的了變異生物?”
學者少女心發作,一邊跟陸銘逛着小吃攤,一邊吐出自己對燭火基地的評價。
一旁,陸銘輕聲開口,蚊呐聲傳入學者耳中。
“這裏受繁育的庇護。”
學者一愣:“這樣就解釋的通了……對了老闆,再來一串烤面筋。”
辣醬味道彌漫開來,兩人一邊等待,學者的聲音一邊響起。
“所以,你想怎麽做?”
“找到繁育滲透力量的媒介。”陸銘自有自己的計劃,此刻他說完,學者立刻插嘴道:“什麽媒介。”
腦海中隐隐泛起鬼鎮時的經曆,陸銘沉吟片刻,還是說道:“可能,嗯,隻是有可能,那是一個祭壇。”
“多大?”
“直徑将近一米。”
“那不小啊。”
“你有辦法麽?”
學者接過烤面筋,一邊吃,一邊露出一個還挺淑女的笑容。
“我當然有辦法,學者永遠都有辦法。”
“但你得幫我。”
陸銘點了點頭:“當然,我們是個團隊嘛。”
……
“其實方法相對簡單……對了,你之前說,這裏壓制了你的鬼域,對麽?”
街角的咖啡館内,面對學者的問題,陸銘點了點頭。
學者喝了口速溶咖啡,慢條斯理道:“那鬼物的其他能力,能用麽?”
陸銘簡單思考,道:“不知道,不敢試,害怕打草驚蛇。”
說完,陸銘立刻補充道:“我不敢用暴力的方式,處理這個問題。因爲這裏,可能涉及到我的一個任務……任務的失敗懲罰是靈魂強度-5。”
學者端着咖啡的手微微一顫:“你玩兒的也夠大了。”
說完,學者再做補充:“既然如此,那咱們隻有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了。”
“至于該怎麽解決呢……嗯,談判。或者說和平交流。”
陸銘眉頭微皺:“和平交流?”
“對啊。”
學者笑着說道:“怎麽?和平兩個字,對你來講很陌生?”
陸銘不回應,隻是繼續問道:“也還好,所以到底該怎麽做?”
學者攤了攤手,指向了窗外。
窗外,一年輕軍人正巧走過,學者适時擡手,敲了敲咖啡廳的窗,軍人轉頭看向學者,當看到學者漂亮的臉蛋時,禁不住微微一笑。
“咔嚓”一聲。
學者的眼鏡登時閃光,年輕軍人神色一晃,茫然站定不動。
學者再轉頭看向陸銘,臉上露出皎潔的笑顔。
“催眠術,應該不算超凡能力吧?”
陸銘不吭聲了……
按照表現看,學者的催眠應該算是超凡能力。
但如果這種程度的超凡能力,都能打草驚蛇的話,這任務大概也是沒法做了——時間畢竟隻有十五天。
軍人如常走入咖啡館,來到了陸銘與學者的卡座前,他坐在陸銘身邊,如同好友,但臉上的茫然之色卻絲毫不見退卻。
學者開口道:“你們這裏的最高長官叫什麽?他家在哪兒?”
軍人開口:“劉長青劉司令,他家……他就住在中央大樓裏。”
如果說,燭火基地有人能接觸到繁育邪神,那麽大概率就是這個基地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了。
學者想想,又道:“能跟我說說他的故事麽?”
軍人臉上閃過狂熱:“劉司令就是我們人類的救世主!劉司令建立了燭火基地,爲我們人類保留了希望的火種!”
學者:“你小點聲。”
軍人:“哦。”
學者:“繼續。”
軍人:“……”
……
其實有關于劉長青的故事,大概也沒什麽好說的。
曾經的世界政府将軍,末世降臨後,立刻開始建設燭火基地,并吸納幸存者。
而燭火基地也是夠給力的——按照軍人的說法,從建設完畢到現在,燭火基地并未遭遇過獸潮或是蟲潮。
“這個其實不能用運氣來形容了。”年輕的軍人這般說道,哪怕眼神茫然,卻也禁不住歎息一聲:“但誰會去尋根問底呢?世界都變成這樣了,就好好活着不行麽?”
末世中,人性會擴大這是不争的事實。
但那種末世,其實隻是不徹底的末世。
毀滅的不徹底。
絕望的不徹底。
難過的不徹底。
在真正徹底的末世中,隻是活着就要拼盡全力,好好活着,就是人們最大的祈求與願望。
于是,能得出結論——在這個基地内,劉長青司令一言九鼎,燭火基地中沒什麽奪權之類的狗屁倒竈的事情。
學者手一攤,呲起虎牙,笑得開心:“就是他了。”
陸銘亦點頭。
學者再看向軍人:“你覺得,你們的劉司令最近有什麽異常麽?”
軍人搖了搖頭:“沒有。”
學者嗯了一聲,最後問道:“你覺得,燭火基地的幸存者們,日子過得怎麽樣?”
軍人笑了,即便是在催眠狀态,軍人依舊笑得開心:“非常好。”
學者站起身來,拍了拍軍人的肩膀。
“那就祝你好夢依舊。”
話畢,軍人登時趴下,呼呼大睡。
學者對陸銘使了個眼神,兩人聯袂離開咖啡館。
站在咖啡館門口,陸銘開口道:“去哪兒?”
“中心大樓。”
“就這麽幹脆?”
學者點頭:“就這麽幹脆。”
說完,學者比劃了個OK的手勢。
“總之,一切看我表演就完事兒了!”
……
行走在燭火基地的大街上。
陸銘帶着墨鏡,毫不惹人注目,當行走到某偏僻小路上後,學者一翻道具欄,取出鬥篷,整個人便在鬥篷的籠罩下消失無蹤。
聲音從學者消失的地方傳來。
“直接去找劉長青,他辦公室的位置你剛才也聽到了,咱倆誰先到地方誰赢。”
聲音落下,便有隐隐腳步聲響起。
陸銘一時愣住。
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不由抽了抽嘴角,感慨了一下學者跳脫的性子。
轉身,陸銘正了正眼鏡,幹脆邁步向中心大樓行去。
……
時間,正值下午。
中心大樓人流穿梭,好不熱鬧。
燭火基地雖小,但五髒俱全,名爲中心大樓的建築,便是這隻麻雀的心髒——一切公事都在中心大樓内處理。
而名爲劉長青的老人,是個名副其實的工作狂。
他正在11樓的辦公室中處理公務,其面前文件堆疊數量龐大,然而劉長青卻看着桌面上的某份文件,僵硬不動。
文件,乃是絕密文件。
沒有标題。
大概内容非常簡單——35歲以上的“老人”,将被秘密集結,然後被“獻祭”。
獻祭兩字被标紅,在白紙黑字之間,顯得分外惹人矚目。
“這是必要的犧牲……不是麽?”
自言自語聲,從辦公室内響起。
而這句話,老人不知道說過了多少遍……
他押下手,筆尖在紙張上微微劃動,但那個劉字卻遲遲書寫不下。
直到咔嘣一聲。
碳素筆被扔飛,老人閉緊雙眼,顫抖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
“筆壞了。”
他這般說道。
正值腳步聲響起,老人蓦地睜眼,便看到被自己扔飛的碳素筆,已經自動飄起,挪動到書桌前。
似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拿着筆在桌子上寫寫畫畫,片刻,好聽的女聲從虛無中傳出。
“這筆沒壞。”
話畢,鬥篷被揭開,露出學者的容顔。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相對視。
老人點了點頭:“你用就好使,我用就不行……這玩意兒啊,也是看人下菜。”
學者甜甜一笑:“可能是你老了,不中用了。”
劉司令笑着點了點頭:“也對。”
“您今年多大了?”
“都56了。”
“哦哦哦,那您是真老了。”
說着,學者指了指桌面上的文件,重點落在35這個數字上。
“都老得不像話了。”
劉長青沉默不語。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
帶着墨鏡的陸銘,施施然走入了辦公室中。
看着學者與劉長青,又回想着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
陸銘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把任務想複雜了。
燭火基地其實并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唯一的特殊之處,隻在于那個不知道在哪兒的繁育邪神媒介。
除此之外,這裏的一切,無論是人,還是物,都普通的不像話。
即便是這個基地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劉長青,也隻是一個看上去蠻和藹的老人。
他沉默着來到了學者身邊,而學者,隻是笑笑,又翻找道具欄,從道具欄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勳章。
【愛國者勳章】
【類型:道具】
【品質:紫色稀有】
【效果:最高榮譽:佩戴此勳章者,将獲得榮譽加身,能夠輕而易舉的得到守序陣營的劇情人物的信任。】
【使用條件:精神大于等于10。】
【備注:象征着至高榮譽的勳章,非有巨大貢獻者不得佩戴。】
劉長青……
不是壞人。
這一點學者觀察挺長時間了。
無論是從軍人口中得知的劉長青的生平事迹。
還是從剛才,劉長青的“筆壞了”當中,學者都能看出劉長青人還不錯。
而且,他還是個普通人。
這讓事情簡單化,輕松化了。
學者幹脆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看着劉長青。
她正遲疑該如何進入正題,便聽劉長青開口道。
“你們……是人類麽?”
“是。”
“那你的那個隐身能力……”
“小把戲。”
“呵呵。這個可不是什麽小把戲。”
“讓您見笑了。”
老人語氣溫和,神色輕松,且并未拉響什麽警報。
他就像是面對晚輩時閑聊那般,輕松寫意。
“那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看看您……或者是……幫幫您?”
學者試探性的這麽一說,劉長青反而沉默了下來。
良久沉默過後,劉長青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但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
學者蹙眉反問道:“爲什麽?”
“因爲沒意義。”
劉長青重新拿過剛剛被扔掉的碳素筆,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他再擡頭,看向了學者與陸銘。
“因爲太遲了。”
“更因爲,情況太糟糕,我們,人類,能走的路,隻有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