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能看到，名爲永恒，正義，與死亡的三者，在虛拟戰場中交流了些什麽，又做了些什麽。

身在飛船中的陸銘和戰士看不到。

飛船主控智能星雲看不到。

昏迷中的學者看不到。

沉浸在幻象中的蟻俠看不到。

三者的接觸看似平平淡淡，但唯有切身經曆者，方能明白其中的風雲詭谲。

正義忽然開口：“所以，永恒，這一次你跟祂站在一邊了？”

永恒攤了攤手，笑容溫和依舊：“我從來都不是哪一邊，又或者是哪一個陣營的……正義你應該明白我的特殊之處。”

正義點頭卻不言語，但攥緊的雙拳的确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又道：“那咱們剛剛做得那個賭約？”

“依舊作數。”

正義指着影子再道：“那祂出現在這裏……”

“隻是爲了給這一場多加個保險罷了。”

“我的……頭呢？”

影子又開口，問出剛剛問過的問題。正義不屑冷哼，卻不再言語。

祂眼看着影子身上升騰起黑霧，黑色的霧氣緩緩飄入防火牆核心中，将白色的球體逐漸渲染成黑色！

防火牆核心的變化，似乎引動了時空橋的變化。

能看到，外界，随着防火牆核心漸漸發黑，時空橋力場亦開始萎縮。

正義眼觀鼻鼻觀心一語不發，似乎這樣的情況處在祂的預料之中。

沒錯……

老對手能夠破解掉這個堪稱無解的網絡防禦體系——這無疑是理所當然的。

而隻是身爲防火牆核心中一段智能程序的“正義”，對影子的所作所爲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正義唯有轉頭，看向蟻俠，祂再開口，聲音便從蟻俠内心深處轟然炸響。

“你還有三秒鍾的時間！”

但其實，蟻俠早已做出了選擇。

能看到，蟻俠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

他平靜中略帶釋然。

“我選反抗到底……毫無疑問，我将選擇反抗到底！”

剛剛看到的，有關于正義的一幕幕從腦海中接連閃過。

卻又有博士，鎮守者甘願犧牲的場景，夾雜在其中。

這個與正義早年經曆非常相似的男人逐漸清空大腦，内心所想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我依舊堅信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義。”

“我也不認爲你那個力量=正義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我隻是覺得，既然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義，那就不妨去執行相對的正義，執行我自己的正義。”

“是的，我承認我的正義的确是犧牲少數人，成就多數人。”

“博士和鎮守者當時選擇了我的正義，我并不高興，也并沒有開心。”

“如果再選一次……我可能還是不會高興，不會開心。”

“所以正義先生，這一次我想任性一回，就不如選擇别人的正義，選擇我父親的正義，選擇博士與鎮守者他們的正義。”

“而如果他們現在站在我所站的位置……我猜他們會這樣做。”

說着，蟻俠擡起手，對着眼前變色的光球豎了個中指。

“去他媽的外星侵略者！老子跟你幹到底！”

就這般。

那已經徹底變得漆黑的光球，轟然炸開，無數數據流洋洋灑灑飛向八方，卻又在黑霧的控制之下，貼近倒地的學者，鑽進學者的大腦。

對于影子的小動作，正義依舊面無表情。

祂看了看影子，又看了看永恒。

“你們赢了。”

“還有……”

正義臉上忽地綻放起笑容：“永恒說錯了一件事情。這個家夥不像我……我倒覺得他更像是死亡。”

“一樣的固執，一樣的半步不退，一樣的……看不清局勢，也終将迎來一樣的毀滅。”

一邊說，本就隻是一段智能程序的正義，身影一邊緩慢消散，祂扭頭，看到影子正盯着祂，目不轉睛。

正義開口說出最後一番話來：“死亡，我們都在找你。”

“你知道原因的。”

“還有，我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第三次……”

“最後，你的頭就在我的至高神殿裏，那真是我最有價值的收藏品了。”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所以，未來見……”

“我很期待……”

最後的話正義并未說完，在那之前祂的身影便徹底消失無蹤了。影子隻是安靜站着，并不爲正義的言語所動，直到永恒向前兩步，來到影子身邊。

“這一次我幫你，作爲回報，你們要幫我。”

“而我想要什麽，你是知道的。”

影子點了點頭，便察覺到身後的永恒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無蹤。

虛拟戰場正在崩潰，想了想，影子卷起蟻俠與學者的靈魂體，順着裂隙鑽了出去。

……

“星雲？”

飛船主控室中，陸銘輕聲嘟囔着這兩個字，片刻，他搖了搖頭。

“不，你剛才所說的，不是這兩個字。”

“是的。”

“不是。”

“你聽錯了……”

戰士微微蹙眉，看了眼陸銘，似乎覺得陸銘正在跟這個名爲星雲的人工智能打情罵俏……

想了想，戰士從道具欄中取出便攜式掃描儀，準備将這艘外星飛行器轉化爲圖紙，試試能不能撈一份額外的大收獲。

戰士那邊的小動作陸銘沒在意，他隻是一邊與星雲聊些有的沒的，一邊看向面前虛拟戰場中的畫面。

畫面中依舊沒有永恒、正義、影子的映像，陸銘隻能看到那個大光球慢慢變成黑色，最後徹底崩潰，露出學者與蟻俠的身影。

系統提示音轟然炸響于陸銘耳中。

卻又有星雲的聲音隐晦傳入耳邊。

“虛拟戰場呈現不出邪神的身影……或者說，任何影像都無法呈現出邪神的身影。”

陸銘不太聰明，但也不至于被打入笨蛋的行列，他輕輕點頭，便聽到星雲的下一句話。

“請來找我。”

陸銘再點頭，名爲星雲的人工智能徹底熄聲。

至此，陸銘才關注起剛才響起的系統提示音。

……

【恭喜玩家，您與您的隊友成功關閉異域入侵副本的災難源頭——時空橋！】

【此副本已完美通關！】

【當您離開此副本後，此副本的入口将會永久性關閉。】

【爲祝賀您完美通關本次副本，您将獲得如下獎勵：】

【獎勵一：經驗值+5000。】

【獎勵二：遊戲币+5000。】

【獎勵三：屬性點*5。】

【獎勵四：技能點*5。】

【獎勵五：黃金屬性點*2。】

【獎勵六：黃金技能點*2。】

【獎勵七：道具：随機紅色道具一件（？？？）。】

【備注：本次完美通關獎勵七存在兩種選項。】

【其一，當您選擇直接獲取獎勵後，您将會得到随機紅色道具一件。】

【其二，您也可以選擇完成您所接取的支線任務：追逐永恒。當該任務成功完成後，獎勵七将會升級。】

【情注意查收！】

基礎獎勵不少，陸銘很滿意。

變數在于獎勵七。

看着系統給出的備注，陸銘想想并未選擇直接獲取獎勵。

他隻是靜待影子重新返回自己腳下，想想，陸銘轉身離開主控室，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他開口。

“死亡？”

影子“嗯”了一聲。

“那麽更多的……”

影子并未做出回應，隻是以沉默應付陸銘。

舉起雙手，陸銘輕輕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

宛如自言自語般的低吟聲，從陸銘口中傳出。

“你真的是我的共生靈麽？”

影子的磕絆聲響起：“是的……”

“那我……也是死亡？”

“不……你……不是……”

不知爲何，陸銘嘴角竟挑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那我是什麽？”

影子不再作答。

顯而易見的一點在于。

影子似乎認爲，有些東西陸銘不該知道……或者說陸銘不該這麽早知道。

摁着太陽穴的手指不知不覺更用力了一分。

空蕩的房間内，陸銘的嘟囔聲接連響起。

“我知道你是特殊的。”

“我也知道希望是特殊的。”

“而我……特殊麽？我不知道。情緒上我是特殊的，但這種特殊源自于你。”

“力量上，我也是特殊的……但這種特殊之處可能還是源自于你。”

“隻屬于我自己的特殊，可能隻有十歲之前的記憶無故消失這一點……”

“影子……你說，我十歲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知道我父親，我母親叫什麽麽？”

“你知道我的共靈能力是怎麽來的麽？”

影子，似乎知道……不，祂當然知道！

腳下陰影抽動，影子不知不覺間已經站立在了陸銘身後。

祂看着前方面色平靜，身影卻有些佝偻的大男孩，猩紅的眼慢慢綻放出柔和的光。

直到祂張開雙臂，輕輕擁住陸銘。

低沉的聲音從陸銘心中響起。

“對……不……起……”

陸銘沉默，片刻，嘴角卻挑起一絲僵硬的笑。

“不用的。”

僅僅是簡單的擁抱，陸銘心底陰霾盡散。

他站起身來，輕聲道：“這些事情，世界也知道吧？”

影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就是說，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小小的滿足。

而陸銘，本身就不是什麽不知足的人。

念及于此，他邁開腿，大步走出飛行器，不知去往了何方。

……

從幻覺中醒來。

蟻俠睜眼，看到的便是逐漸消散的罡風，以及漸漸晴朗的天。

轉頭看向身後，身後，以外星飛行器爲核心的時空橋正漸漸潰散，然而蟻俠的臉上，卻并未展露笑顔。

手臂上的個人終端自動開機，他低頭，便看到連串的文字映入自己眼中。

“你好，我叫星雲。”

“請牢記我接下來所說的話。”

……

同樣被影子帶出了虛拟戰場的學者，也從茫然中恢複了清醒。

坐在塵埃廢墟中，學者嬌憨敲着自己的腦袋，卻隻感覺大腦昏昏沉沉，不複清醒。

記憶的最後，就是大量的數據流沖入腦海，直把學者當場沖暈。

這意味着她并未像博士所講的那般，成功破解掉時空橋的網絡核心。

“但是……好像發生了一些出乎預料的情況呢……”

時空橋的潰散已成定局，而學者在這個過程中并未發揮什麽作用。

唉聲歎氣間，有大金毛悄悄趴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撫摸了一下希望的狗頭，甯靜、安詳的心靈能量從中導出，幫助學者捋順了腦海中的亂麻。

随着大腦逐漸清醒，學者的雙眼也越來越亮。

因爲有關于正義帝國時空橋網絡防禦體系的知識，源源不斷從腦海中升騰而出……

學者原本并未掌握這些知識，而這也意味着，這些東西乃是剛才被人生生灌進去的！

她當然不知道影子的所作所爲。

學者在某些方面，也不是什麽追根問底的人，她狠狠攥了下拳，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中無法自拔。

直到約半個小時之後，大緻整理後的學者睜開眼，深深吸了口氣。

“大收獲！”

别的不談，假如學者再遇到正義帝國的時空橋，曾經宛如天塹般的防火牆便不會再對學者造成半點阻礙。

而且，腦中憑空出現的知識顯然不止這些。

打開個人信息面闆，看着上面【威能科技（傳承能力）lv5】的字樣，學者不由露出笑意。

狠狠揉搓着金毛的狗頭，學者激動嚷嚷着“發達了”之類的話，卻看不到希望眼中閃過無奈及喜悅。

無奈隻是無奈于，自己到底還是逃不脫吉祥物的身份。

喜悅，卻是發自内心。

它因她的喜悅而喜悅。

也因她的高興而高興。

未被任何人看過的個人信息面闆上，【共情】兩個大字閃閃發光。

恍惚間，希望似乎想到了陸銘的臉。

它嗚咽一聲。

用低不可察的聲音開口道。

“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

……

“砰。”

阿克琉斯的腦袋被任俠扔在了閃電女俠面前，漂亮女人擡起頭來，便看到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大過潇灑的笑。

“美女，約不？”

……

飛行器中。

直到聽完了完美通關提示音，戰士也依舊伫立不動，宛如雕塑。

唯有心髒處微不可察的光點逐漸變淡，散去執念。

名爲賈武人的男人慢慢擡起右手，錘擊心髒部位。

連續三拳。

以及。

“紮克走好。”

……

翌日。

空無一人的超能學院中。

陸銘的身影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地下，站立在觀察之間前。

陸銘從道具欄中取出商人的賬本，看着【追逐永恒】四個大字，陸銘想想不由輕聲開口。

“真實之間——馬雲騰（查普曼）。”

“觀察之間——博士。”

以及從終産者副本中收獲的商人的賬本。

還有在這個副本世界中，接取的名爲追逐永恒的任務。

“影子？”

“嗯。”

“你說，某位邪神能否做到這樣一件事情……”

“就是，将一個即将毀滅的世界改造成一個不斷重複，不斷循環，以十五天爲一個輪回的怪圈？”

“可……以……”

“而……且……不止。”

陸銘再開口：“這就是全球副本系統的真相麽？”

“隻是……一……部分……”

陸銘張嘴，話到嘴邊卻又轉移了話題。

“祂叫什麽？時間？輪回？”

微微搖頭，陸銘恍然間發現，自己早就知道答案了。

是永恒啊……

“那你說，邪神們是不是都是敵人？”

影子不說話，陸銘想想也發現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至少死亡就不是……

大量的線索穿排成線。

陸銘發現了其中的關鍵點。

他不得不發出感慨。

“查普曼是個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