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天牢内。
在這個充斥着心灰意冷和絕望的地方,原本應該是很安靜的,因爲能被關押在這裏面的人,無不是身份貴重之輩,多少有些涵養與傲骨,不屑于作嘶嚎之态。
但是這幾日有些例外,清冷的天牢内,時不時總有陣陣叫嚣之聲。
副典獄長不勝其煩,禁不住對其嘲諷道:“王爺,您就省省力氣吧,您這樣叫是沒用的……”
負責看守大玄最高級别的監獄,副典獄長早見慣了那些尊貴人物初入獄之時,因爲忍受不了這種落差所作出的種種可憐反應。
對于别的嚎叫者,他往往便叫人收拾一頓對方便會老實了。
但是忠順王畢竟不同一點,在沒有确定其永無翻身之日,他還是會對其保持一定的客氣。
但是他認爲的客氣,與忠順王認定的顯然有着極大的差異。
原本幹叫的忠順王,脾氣瞬間有了發洩處。隻見他把蓬松的頭發一撩,指着副典獄長便是一頓喝罵:“狗奴才,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在本王面前頤指氣使,待本王出去之後,定要誅你九族!”
落難數日的忠順王再也無法保持以前閑散王爺的氣度,宛若市井惡霸一般,無所顧忌。
副典獄長不由冷了臉,哼道:“那也要王爺能出去再說……
王爺這幾日吵着要見太上皇,可是小的聽說,昨日王妃攜着王爺的子嗣們去熙園爲王爺求情,可是太上皇老人家連熙園都沒有讓王妃進去。後來宗室的諸王也去了,太上皇卻隻叫他們去尋靖王……
王爺覺得,你當日用那樣下作的手段陷害靖王,靖王他能饒過你?”
副典獄長也有些見識,知道忠順王大概率都是玩完了的。他們早得了命令,非靖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視忠順王。
“你放屁!”
忠順王聞言面色驟變,立馬喝罵。
“本王沒錯!本王才是太上皇唯一的血脈,那小王八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雜種羔子竟敢關押本王,本王與他沒完!
你們這群趨炎附勢的小人,都給本王等着,等本王登基之後,叫你們全部不得好死……”
忠順王急了,心慌了。
他運氣一直不錯,長了四十多歲,就算是在當年諸王叛亂,自己的兄弟們一個個接連挂掉的時候,他都好好的。
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剛剛關進來的時候他心裏根本沒多少擔心,就算事情敗露又如何,不過就是殺了一個野種罷了,憑自己的身份,誰還敢怎麽着他不成?
可是一連三日外頭任何動靜都沒有,他開始慌了。剛才又聽副典獄長那般說,心裏的恐懼開始升級。
要是太上皇真的聽信讒言放棄他了,那小王八蛋該不會真的會弄死他吧?
副典獄長冷眼旁觀,豈能看不見忠順王的色厲内荏?心裏想着靖王最好是把他給徹底除掉最好,不然要是真讓這樣的人登基當了皇帝,隻怕整個大玄都要亂了!
一時又想,看忠順王那睚眦必報的樣子,就算他當不得皇帝,隻要将來讓他脫困,隻怕自己等人就要倒大黴,莫不然,按例尋個機會将他先弄死……
“靖王到!”
外頭喽啰們着急的傳報聲打斷了副典獄長的思索,他趕忙一扶官帽,匆忙往前迎去。
剛剛看見年輕俊逸的靖王,還沒來得及近身,便被靖王身邊那些威猛的侍衛擋開。他隻能旁邊笑問靖王駕臨的目的,得知果然是來找忠順王的,立馬前面引路。
時隔三日,賈寶玉終于再次看見忠順王。
大典之時所穿的王服蟒袍還在身上,隻是沒了雍容華貴,隻剩下污濁和塵土。
而且,連以前那種假兮兮的笑容也沒有了,隻有滿臉的憤恨與不服的盯着他。
“王叔别來無恙?”
賈寶玉笑了笑,讓牢頭把鐵門打開,一點也不怕忠順王逃跑。
忠順王确實也沒想過逃,他扒着牢門,惡狠狠的罵道:“虛僞!少給本王假惺惺的,哈呸!”
見此,賈寶玉不以爲意的搖搖頭。
還罵他虛僞,他這不是秉着禮尚往來從對方那裏學來的?若不然,當他樂意對着一個四五十歲的老胖子笑呢。
對着他家三妹妹笑多好,多半還能換回來兩個膩死人的蘿莉甜美笑容,而不是惡心的老男人的假笑。
“你來做什麽?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命你放了我?!我就知道,趕緊放我出去,本王要沐浴更衣!!”忠順王貌似笃定,實則小眼睛瞄着賈寶玉的神色,就怕他說出個不字。
賈寶玉似無所覺,竟點點頭道:“确實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讓我來的,不過不是放你出去,而是對你進行賞賜……嗯,王叔可吃過午飯了?”
“你想做什麽?”忠順王警惕起來。
賈寶玉也不理他,吩咐牢頭:“還不去給王爺準備一桌像樣的酒菜過來。”
副典獄長面色微愣,眼中立馬閃過一絲喜色,趕忙應下就要彎着腰去準備。
“做什麽??給我站住不準去!!”
忠順王厲聲大喝,将副典獄長叫住,副典獄長下意識的回頭。
賈寶玉笑道:“哦,看來王叔是不稀罕這一頓了,那好,來人……”
拍拍手,身後的侍衛立馬讓開道,然後就見陸詩雨端着黑色的托盤上來,上面擺着一隻玉壺,一個酒杯。
這般架勢,便是平頭百姓或許也從戲裏見過,更不用說“見多識廣”的忠順王爺了!
他面色煞白,雙腿發軟,身子也就縮到地上,哆哆嗦嗦的道:“你,你,你們……”
賈寶玉拿過酒杯,親自斟了一杯酒,來到忠順王的面前,笑道:“王叔,請吧!”
忠順王如臨蛇蠍,四肢着地往後面退,一邊擺頭一邊喃喃道:“不,我不要,不會的,太上皇不會殺我的,不會的……”
念着念着,忽然想通什麽,立馬瞪向賈寶玉,大聲道:“我知道了,定是你,一定是你,是你瞞着太上皇他老人家,是你想要殺我,你這個殺千刀沒人倫的混賬行子,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忠順王面色越發慘白,此情此景,讓他想到了英雄末路這個說法。
他該怎麽辦,逃?面前這麽多人,怎麽可能逃得了……
看忠順王不喝酒,賈寶玉似乎也不急,他将酒杯放回去,并誠懇的道:“王叔在說什麽,若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意思,小侄豈敢賜你這個?小侄可沒有您那麽大的膽量,若是私自如此,難道小侄就不怕太上皇怪罪?
王叔也是個尊貴人,不會讓我叫人把你按在地上強灌吧?那樣也太失體統了,小侄實在不忍心如此對你。”
越是這般輕描淡寫,但卻言之鑿鑿的話,越令人信服、恐懼。
忠順王大腦已不能正常思考,他仍舊下意識的喝罵:“放屁,還有什麽是你這個小崽子不敢幹的事,你勾結朝臣,籠絡武官,把持朝政,連太上皇都被你徹底蒙在鼓裏。
我就是看出你的狼子野心,才要把你這個欲圖謀奪我元玄皇室基業的孽障除掉,對,就是這樣,我沒錯,定是你,是你蒙蔽、控制了太上皇。
我知道了,是你覺得自己羽翼已豐,連太上皇也不放在眼裏了,所以你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害我!”
聽得忠順王這般自導自演的一席話,賈寶玉甚覺有趣,便沉下臉來,露出狠厲之色,陰冷的道:“王叔既然覺得我連太上皇都不懼,又何以膽敢謀害于我?
如今王叔落到我手裏,不教你死,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來人,幫忠順王爺用酒!!”
賈寶玉的話,根本沒有避諱旁人,連周圍一些獄卒都聽見。
他們心裏震撼,隻以爲要親自見證一場當朝最大的以侄弑叔的大案。一些膽小的,都不敢睜眼看,隻把腦袋埋得低低的。
忠順王亡魂皆冒,看着賈寶玉的侍衛們就要沖進牢門,他一邊嚎叫,一邊猛然跪下:“好侄兒,你饒我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殺了我,你也得不着好名聲,對你将來登基稱帝,也是大爲的不利。九叔知道錯了,不若你放過我,從今之後,我定像服侍你四叔那樣,唯你馬首是瞻,求求你,放過我……”
忠順王抵禦着野蠻侍衛的按壓,手打腳踢,急得的都哭出聲來了。
賈寶玉輕輕一擡手,侍衛們暫停動作。
賈寶玉就走到鐵欄之前,居高的臨下的瞧着一臉乞求樣子的忠順王,面無表情的道:“王叔這話叫小侄如何相信?自來小侄隻相信一個道理,那就是死人才沒有威脅,王叔這個說法,我不滿意。”
許是看見生機,忠順王跪爬到賈寶玉的面前,一臉讨好的道:“我可以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知道自己本事的,絕對當不得皇帝。所以你看你四叔當皇帝的時候,我都一直安安心心的服侍他,對他忠心耿耿,以後你當了皇帝,我也會對你忠心耿耿的!
對了,這些年蒙你四叔扶持,九叔王府裏豢養了一大批的舞姬美妾,隻要你肯放我一馬,回頭九叔便全部給你送到你的王府。還有,除了女人,我那府上還有一批上等的優伶,其中有一個叫‘琪官’的,在京城可是大大的有名,想必你也聽過,你要是喜歡,九叔也一并送給你……”
賈寶玉呵哼一點冷笑,一招手,在忠順王絕望的注視中,背過身去。
侍衛們已經懂了自家王爺的意思,得了信号一點也不管忠順王的掙紮,三四個人合力,不到幾個呼吸,便将那滿滿的一杯酒灌進忠順王的嘴裏,然後掐着他的脖子,強令咽下。
“咳咳咳……”
剛被人松開,忠順王便立刻趴在邊上嘔吐,一邊對着自己的嗓子又摳又挖。
但是那烈酒燒的自己胃裏暖呼呼的感覺明确的告訴他,已經沒用了。
死亡的氣息籠罩着他的靈魂。
看着已經轉過身來,冷漠瞧着他的賈寶玉,忠順王用着最後的力氣道:“你好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對死亡的恐懼,讓他沒有力氣再多說怨毒的話。
賈寶玉走到他的面前,冷漠的看了他兩眼,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
原地剩下的幾個站崗的獄卒滿心震撼,可憐又解氣的看着一副死狗樣子蜷縮在牢房裏哀哀嚎叫的忠順王。
一會之後,獄卒們疑惑。
怎麽還能動?
察覺到這一點的,除了獄卒,還有忠順王本人。
他漸漸止住因爲“劇痛”而發出的哀嚎,坐起身子,左右瞧了瞧。然後抹抹嘴,又看了看。
摸了摸身上,好像突然也不痛了……
忠順王茫然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的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被賈寶玉給耍了,那酒可能并不是毒酒。
又忐忑的等了半日,心中幾乎确定了猜測。
同時也隐約明白了賈寶玉的用意。
有心想要罵娘,但是,剛剛直面死亡的恐懼還未徹底散去,劫後餘生的慶幸,令他覺得連呼吸都格外的珍惜。
他再也不想再經曆一次那樣恐怖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