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二皇子的沉默,竺蘭顯得并不在意,他繼續侃侃而談:“殿下說的沒錯,這些确實都隻是猜測,但是殿下敢賭貧僧猜錯了嗎?
如此多事之秋,每多一道考慮,就多一分活命與成功的機會,這個道理殿下不會不明白。
就算貧僧猜錯了,殿下不過受一點傷,多做一些準備,并不關大礙。可是一旦事發,而殿下毫無準備,丢的,可是性命!
最後說一點,王子騰一個半月之前就出發前往九邊,殿下知道王子騰第一站駐紮的地方麽?”
“太原。”二皇子淡淡道。
竺蘭點點頭,笑道:“正是太原。那殿下可知道,當年追随太上皇南征北戰的驕兵悍将,如今都聚集在何處麽?”
“東南水師,西海鎮軍,九省邊軍!”
這些基本功課,二皇子做的比誰都紮實。
“沒錯,這三處邊軍,都是當年太上皇征戰時留下來的精銳力量,裏面的高級将領,大半都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
可以說,這三處合計六十餘萬的精銳邊軍,便是太上皇雖然安居熙園十數年,但是仍舊能夠威壓四海的根基所在!
但是,東海太遠,西海更遠,且都有山川縱橫,殿下覺得,萬一京中有變,太上皇首先能夠調動的,或者說第一個可能生變而不可控的,是何處?”
二皇子面色微微一變。
若是京城有變,最先可能威脅京城的邊軍,自然是九省邊軍無疑。
北邊九省,有一望無垠的草原,以及一馬平川的大道。
便是最遠的河間地區,騎兵奔襲,也不過十日便可抵京!
此時,他如何還能不明白竺蘭的意思。
太原扼腕九邊。
王子騰駐兵于此,既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斷來自京城的訊息,又可以在萬一生變之時,抵擋邊軍入京。
這是,景泰帝的後手?
無法否定這種猜疑,二皇子問道:“你想怎麽做?”
“怎麽做?這個就要看殿下的手段了。殿下還有二十多日的時間準備。”
竺蘭自然的笑道。
他不是神,不可能什麽都做得到的,能夠借着靈通的消息以及對景泰帝的了解,幫助二皇子做出正确的判斷,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真正決定能不能成事的,始終是二皇子本人。
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他注定是見不得光的人了,不論成敗。所以,他才會不惜以毀容來保證行事的安全,二皇子的安全。
二皇子眼神虛幻了幾下,最終點點頭。
與竺蘭交接了一番下次見面的時間與見面方式,便要派人送他離開。
竺蘭忽然道:“殿下可知道靖遠伯賈寶玉?”
二皇子看着他,不回答這麽愚蠢的問題。
竺蘭顯然也不指望二皇子會回道,他繼續道:“貧僧兩個月之前,派人去了南邊甄家……”
“你去甄家做什麽?”
竺蘭同樣未答,反問道:“殿下可知道,甄家有一子名爲甄寶玉,其人,甚是奇異。”
“異在何處?”
“呵呵,這甄家寶玉,與這賈家寶玉,除了名字相仿,而且,連容貌,據說也是一模一樣,殿下說奇異與否?”
“竟有此等巧合之事?”二皇子呀然。
而後看着竺蘭,有些不明白竺蘭此時爲何會說這等奇聞異事。
竺蘭明白二皇子的疑惑,但他也沒有直說,同樣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這些年殿下與靖遠伯賈寶玉相識,覺得其人何如?”
二皇子沉默了一下,抛開那些是是非非,他不得不承認:“能力出衆,城府中等,才智遠勝于同齡中人。
若是可能,本王最想做的,便是他那樣的人。”
聽聞此言,竺蘭眉頭一皺,卻沒說什麽,隻道:“從過往之事看,貧僧也承認靖遠伯有其優秀的一面,但是,僅是如此,就能讓已經榮養十多年的太上皇如此青睐,以緻于愛護有加,殿下不覺得,多少都有悖于常理?
太上皇一生,功名奕世,見過了何等多樣的才子俊彥?豈能爲一個不及冠的少年人所動?
便是殿下,算來也未必比靖遠伯相差多少,而且還是皇子,細算起來,太上皇除了在錢钊死的時候爲殿下出過一次頭,封殿下爲齊王,平時,可有召見你入園釣魚甚至是下棋?”
二皇子面色皺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竺蘭目光灼灼的道:“殿下可能不知道,早年太上皇的皇子中,太上皇最喜歡的是大皇子,可惜大皇子時運不濟,死于皇室内亂。
當然,死于那場内亂的,也不隻大皇子一人。
後來,是三皇子異軍突起,陪同太上皇南征北戰,成爲太上皇剩下的子嗣中,地位最爲牢固的儲君人選。
最後,才是當今皇帝陛下。”
二皇子眼神動了一動,這些雖然是陳年秘事,但是他多少也知道一點。
太上皇原本有十三個皇子,如今卻隻剩下景泰帝和忠順王兩個,可想而知當年那些事的殘酷與龌蹉。
不過倒也不奇怪,前面那兩位身份本來就尊貴。大皇子先皇後所出,三皇子是第二任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太後所出。
隻有他的父皇,生母隻是一個妃位。
并且因爲太上皇太後在,至今沒能追封皇後名位。
若是按照民間的算法,他的父皇,直到現在還算是庶出呢……
不過一想他僅剩下的那位九皇叔,他就覺得,太上皇果然還是聖明的,他的父皇不管怎麽說,比那位肯定是強多了。
腦海中轉過這些不是關鍵的東西,二皇子沒說話,隻是看着竺蘭。
竺蘭道:“另有一件事,當年的三皇妃,後來的義忠親王妃,正是甄家嫡女,也就是甄寶玉的姑母。”
二皇子聞言,忽然瞳孔一縮:“你這話是何意?”
竺蘭把這兩件事合在一處說,顯然不會是隻說閑話。但是,這兩件事要真能聯系在一起,其中的關系,就太令人生畏了。
再想之前所言太上皇對賈寶玉的态度,以及賈寶玉和甄寶玉的面貌問題……
二皇子都不大敢往深處去想,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容量不大夠。
“你說這些有何證據?當年的義忠親王府不是被白蓮教給滅門了?”
竺蘭微微一笑:“白蓮教?殿下相信?”
二皇子不言。他信不信有什麽關系,世人都是這麽傳的。
太上皇一怒,血洗白蓮教,那可是真事。
竺蘭解釋道:“義忠王府确實被滅門了,也确實和白蓮教有關,不過,那白蓮教是聽命于當今陛下罷了。而且,當年帶頭的人,正是區區貧僧。”
說着,不理會一臉厭惡表情看着他的二皇子,竺蘭繼續道:“并且,貧僧能夠确認,當時王府所有人丁都死了,沒有漏網之魚。”
二皇子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
随即心頭一顫,他發現,他居然害怕義忠王府真有人幸存。
是的,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真相,以及一個突然就注定要除掉他的父皇已經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要是再牽扯出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他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
于是不滿的道:“既然你确定人都死了,又說這些做什麽?”
對于景泰帝和義忠親王府的恩怨,他沒什麽好說的。就算他,曾經也不是沒生過要殺死大皇子的念頭,何以見責?
想來,當年的恩怨,比他們這一代,要深得多,不然,景泰帝不至于做的那麽絕……
是了……
二皇子忽然自嘲一笑。
自己都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樣的話,景泰帝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竺蘭不知道二皇子的心境,他眼中隻有算計。
“世上萬般,誰又能保證絕對的萬無一失?就算當年貧僧見到了義忠王府所有王子郡主的屍體,也不敢保證,那些就一定是他們本人。
而且,貧僧在江南甄家,确實找到了一些蹊跷之處。
那甄家乃是金陵望族,論理說,要查那甄寶玉的出生情況并不太難,但是,貧僧遣了數波人馬,卻始終查不到一個确切的消息!
似乎沒有活人見到過甄寶玉小時候的樣子。
呵呵,很多事情,查不到,不正說明了有問題麽。”
二皇子神色思索起來,忽然問道:“你爲何會有此懷疑,又爲何去甄家訪查?”
這是關鍵,動機,才最說明問題。
“至于貧僧爲何會懷疑,不防告訴殿下,早在第一次看見靖遠伯之時,貧僧便覺得靖遠伯賈寶玉,和當年的義忠親王殿下,有三分神似之處!”
二皇子面色再次一變。
義忠親王死的時候,他才多大?自然沒有印象,但是,他相信竺蘭沒有騙他。
若是竺蘭說的是真的,那麽他能把這些看做是巧合,太上皇也隻是愛屋及烏而已麽?
不能!
身爲上位者,甚至是一個意圖窺視大寶的皇子,他一定要将一切有可能阻礙他前進的絆腳石統統清除幹淨。
“至于貧僧爲什麽會查到甄家,無他,貧僧在賈寶玉的身上找不到一點問題,隻能從當年的事情出手。
而甄家,正是在義忠王府命案之後,才真正舉家定居金陵的。有這一點還不夠麽?”
二皇子平靜不下來了。
若是按照竺蘭的猜測,甄寶玉,哦不不不,是賈寶玉,賈寶玉是當年義忠親王幸存的子嗣,那麽他都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出現!
他,不對,首先是他的父皇,一定會坐立不安的吧!
“可有别的證據?”
比如,若是真,甄家如何把人偷走的!比如,就算那樣,太上皇也該對甄寶玉另眼相加才是,怎麽忽然又變成賈寶玉了?
竺蘭搖頭:“沒有證據!我派人查過賈府,賈寶玉的出世,沒有一點問題,看着他降世,甚至把他從小奶到大的奶媽、從小照看着長大的丫鬟婆子們,每一個都能找得到,能夠問的清,沒有一點可疑之處
畢竟,就算當年王府最小的子嗣,王妃嫡出的王子,也比賈寶玉要大上一整歲有餘。這樣的情況下,想要瞞天過海,不可能沒有一絲足迹可尋。”
二皇子思索道:“所以,就算真有問題,更大的可能,也是甄家那位可疑,賈寶玉隻是故布疑陣?但是這裏面說不通……”
“确實說不通,若說沒問題,世上哪裏那麽多巧合?若有問題,爲何太上皇青睐的人是賈寶玉?
還有一件蹊跷的事,江南甄家的甄寶玉,三年多之前,已經徹底變傻了……
呵呵,這麽多的奇怪之事湊到一處,哪怕理不清其中的關系,也足以說明其中的問題。
其實,要想證明也很簡單。”
“怎麽證明?”
“無他,把賈寶玉除掉便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