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門前,葉蓁蓁再次搭着賈寶玉的手下車。
許多事情,隻要不是第一次,接受起來就不是那麽難了。
“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進府了,替我向太師問安。”
“嗯。”
葉蓁蓁立在大門階前,看着一個翻越上馬的賈寶玉,忽然道:“你路上小心……”
賈寶玉回頭。葉蓁蓁目光清幽,面含關心之色。
他點點頭,而後一勒馬缰繩,策馬離開。
台階上,葉蓁蓁凝望着遠去的人,聽着耳邊漸弱的馬蹄聲,直到完全消失不見,才慢慢轉頭,由侍女小蓮扶着,進入府中。
京師養生堂之前正門左側,平整出了一塊土地。
十多名匠人,合力将一塊巨大的石碑豎立在其中,那是賈寶玉上次千金閣賺回數萬兩銀子之後,命人打造的。
據說爲此,養生堂内書院的山長顧大解元曾極力反對,原因嘛,無非就是因爲那捐獻名單上,有太多的青樓名妓的名字……
但是顧山長最終還是被賈寶玉說服。
“顧先生,我早說過,我們要做的,并不是一件簡單的善事,而是一件由小到大,最終可以改變一個時代的壯舉。
這裏面的孩子們,我們并不僅僅隻是爲了給他們一口飯吃,而是要讓他們最後成爲對大玄有用的人。
要讓他們成爲對大玄有用的人,首先便是要使其知恩義,明事理。
所以通過這件事,我是要他們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
一切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不論貴賤,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這是知情人士透露的賈寶玉的原話,據說最後那一句,還被書院的先生們奉爲圭臬,收進了“公子語錄”,要讓每個養生堂内的人,都銘記于心的。
“哒哒哒……”
随着馬蹄之聲,一行人馬駛來。
李少遊見是賈寶玉,連忙上前相迎。
賈寶玉翻身下馬,先是與李少遊這個小大舅哥閑語幾句,問了些養生堂内的事宜。
因爲養生堂初設,恐生變故,賈寶玉利用職位之便,從禁軍中調了一隊人馬駐守養生堂,由李少遊統領。
作爲曾立誓效犬馬之勞,而且還是他大舅哥的李少遊,賈寶玉自然是完全信任的過的。
話畢之後,賈寶玉便看向那塊鳳舞蟠龍一般的巨大石碑。
待看見最上面一行刻寫的果是“紅绡姑娘”,他點點頭。
其實最開始,他讓寫的是“名妓練紅绡”這樣的字樣,因爲那更吸引人的眼球,爲以後的“無本融資”打下良好的基礎。
畢竟名妓紅绡,在京城太有名了,說是頂級明星也不爲過,她們的名号,能帶來巨大的人流量……
不過這一點被顧鼎臣反駁了,說是若隻有男學生倒也罷了,但是女舍還有那麽多女學生,用“名妓”這樣的字眼,讓她們看見了不好。
賈寶玉想想采納了,選了個折中的舉措。紅绡姑娘,笑笑姑娘……懂的自然懂。
進了養生堂,與顧鼎臣、李少遊等人商議了一番關于“君子六藝”的部署。
其中“禮、樂、數、書”都比較好辦,“射”這一項在建造養生堂時也考慮到了,修建了兩個演武場,唯獨這個“禦”……
養生堂沒有那麽多的馬和車(禦馬、禦車),也沒有那麽寬的場地。
賈寶玉也比較遺憾,賈家雖然養馬,但是加起來也就二三十匹,大多還有用處。
而他所在的也是禁軍步軍衙門,也沒有大量的馬匹和戰車之類的東西可以調動……
“選用擇優的方法吧,把那些年紀稍大,潛力較好的學生挑出來,到時候我與京營的謝将軍商議一番,讓他定期帶着這些孩子在城外進行拉練吧……”
禁軍馬軍衙門拱衛熙園,步軍拱衛皇宮,都是皇家的直屬軍隊,他不可能随意支使。
隻能從京營想辦法了。
雖然這個擇優的辦法有違他“平等對待”的初衷,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資源不夠,隻能“先富帶動後富”了,慢慢來。
賈寶玉覺得有些勉強,顧鼎臣等感受就不同了。
這就是權貴的不同之處,在他們眼中一籌莫展,毫無頭緒的事,賈寶玉輕易便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并非賈寶玉比他們聰明多少,而是人家手中掌握的資源和他們根本不對等。
不論是禁軍還是京營,都不是他們可以接觸到的層面。
……
女舍之内,杜秋娘的卧房。
賈寶玉癱坐在太師椅中,杜秋娘立在他的身後,給他溫柔的揉着眉心。
她的手指輕柔,指節輕緩有度,總體的感覺,就是十分舒服。
“感覺你的手藝又進步了,可是私下裏又有練習。”
賈寶玉這一問,旁邊的小紫便笑道:“大人不知道,我們小姐每晚都拿我的頭來練手呢,爲的就是能讓大人來的時候多留一會兒……”
“小紫~!”杜秋娘喊住了她,
不會說話的丫頭,隻說前面不好麽。
于是她小聲的解釋道:“秋娘知道大人有大事要做,并沒有要羁絆大人之意……”
賈寶玉笑了笑,反手拉過她來,倚在懷中,道:“哪有那麽多的大事來做,既然你想要我多陪陪你,那我今晚就住這兒了。”
分明是寵溺之語,杜秋娘聽了卻沒有驚喜之意,反而連忙搖頭:“不行啊,那樣回去之後太太會怪罪的。”
這一年來,好容易在賈母等人心中留了個較好的印象,每次回去,也不像第一次那樣,對她要求這要求那的了。
要是她留賈寶玉在外面過夜,下次回去,估計就要被立規矩了……
她才不是那種爲了一時歡愉就不顧後果的女人。
賈寶玉擡起她的下巴,仔細的看着這張越發光豔的臉來,低頭親了一口,然後笑道:“我可是許了你好處的,是你自己沒膽量接着,以後可不能怨我。”
“大人~”
杜秋娘嬌嗔一聲,把頭埋在賈寶玉的胸口,蹭一蹭的,宛若一直溫順的小貓咪。
賈寶玉頓覺有些吃不消,手掌按住她的腦袋……一會之後低頭咬着她的耳朵,低語道:
“去榻上躺好。”
……
回到怡紅院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
因爲今晚沒有月亮,所以是王夫人院裏的金钏提燈籠送他,來到院門前,賈寶玉看金钏扭扭捏捏的不肯走,笑了笑,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品嘗起了她紅嘟嘟的小嘴。
須臾之後,賈寶玉才放開她,笑道:“這下淡了。”
“什麽淡了呀~”金钏低着頭,扭骨糖一樣的絞着雙腿。
賈寶玉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淡然道:“你擦的胭脂太濃了,要不是我好心給你抹勻了,回去之後若是被太太瞧見,你可能就要挨罵的,還不謝謝我。”
“啐,你真壞,我不理你了。”
金钏如何聽得這種話,隻覺面上發燒,一跺腳便跑了。
賈寶玉看着她搖晃着燈籠離開,擺擺頭。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就是愛幻想,愛憧憬,一點也察覺不到危險。
他是真的爲她好才給她抹勻胭脂的……
但願她能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早日改邪歸正吧。
回頭推開虛掩的院門,跨步走了進去。
按規矩,賈寶玉沒回來,院門是不能關的,必須得有人守着。
不過有時候一些小丫頭難免自律不住,偷偷去玩了。
所以賈寶玉進去之後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周圍,然後就看見一個亭亭而立的美人,面帶戲谑的笑容,站在那裏。
他心頭頓時一跳,竟略有些遲鈍的道:
“怎麽是你守門,小丫頭們呢?”
不是别人,正是換了丫鬟裝的秦氏。
如今她也沒有剛進府的時候那麽拘謹了,逐漸恢複本性,換上了那種“輕便”、“舒适”的衣裳和妝容……
她笑着走過來,自然而然的攙起賈寶玉的手臂,然後才回道:“她們在小院裏踢毽子,小丫頭們玩心重,我就讓她們去了。”
賈寶玉嘴角一撇,心說:“便是她們不好奇,你也會想辦法把她們支走吧……”
這個秦氏,心計太深,就仗着是新人的身份,哄騙那些小丫鬟,讓她們覺得新人就該多幹活,所以理所當然的把自己的活交給秦氏幫她們做。
但是她們也不想想,爲何秦氏偏偏愛晚上來幫她們守門……
這女人,進門十多天,已經堵着他五六回了。
賈寶玉要是還不知道她的流程,那才是蠢。
“丫鬟嘴上的胭脂好吃麽?”
秦氏忽然好奇的問道。
“咳咳,一般,不算很好……”
“哦,我剛才還想,人家是不是也要在嘴上多擦點胭脂,既然你說不好吃,那就算了。”
秦氏這般道。
面對這樣的挑逗,賈寶玉正色道:“美卿,你要記住,你現在隻是個小丫鬟的身份,對二爺我要恭敬,不可诋毀。
你方才既然偷瞧見了,就該知道,我那是幫她把胭脂抹淡些,不然一個丫鬟看起來濃妝豔抹的成什麽體統。”
秦氏面色絲毫不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反而湊在賈寶玉胳膊邊上微微一嗅,柳葉眉一皺,道:“香味,不止一個女人的香味。”
賈寶玉愣愣道:“怎麽你們都聞得出來?”
“還有誰?”
“沒,沒誰……”
“哼,去洗洗,臭死了!”
秦氏輕哼一聲,二話不說就拉着賈寶玉來到浴室……
……
绛芸軒内,秋紋快步走進來,來到繡手帕的襲人跟前,打小報告道:“襲人,碧痕剛才跟我說,看見香菱她姐姐把二爺拉進浴房去了,看樣子是要服侍二爺沐浴!”
襲人手一頓,擡頭道:“二爺回來了?”
“啊……姐姐你還不過去,伺候二爺沐浴的事,向來都是你和麝月她們幾個的活,她一個新來的,憑什麽不守規矩,呸,早看出來她是狐媚子一個了……”
襲人本來聽說賈寶玉回來,下意識的就站起來要過去。
不過聽到秋紋後面的話,卻遲疑着住了腳,而後問:“二爺說什麽沒有,有沒有叫你們過去?”
“沒有啊,二爺順着美卿就進房間裏去了。”
襲人便果斷不動了,甚至還坐了下來,重新拿起針線活做了起來。
“襲人,你怎麽了?怎麽不過去瞧瞧啊,萬一那狐媚子勾引二爺……”
秋紋是賈寶玉屋裏的七個大丫鬟之一,是在搬進怡紅院之時,和檀雲一起,被提升爲大丫鬟的。
雖然是後來者,但也是大丫鬟。身份就是要比小丫鬟高貴,她怎麽能容許别人跑到她前面去。
特别是,那個美卿,剛開始看着還好,裝作一副可憐溫順的模樣,如今她看着,分明就是個狐狸精。
沒錯了,這是嫉妒……
襲人搖頭道:“既然二爺沒叫我們,想來是滿意美卿服侍的了,既然如此,你我跑過去搶什麽活兒?院裏活兒這麽多,你要是想做,我給你多派兩件。”
“襲人,你不擔心她把你們的二爺勾引走了?你瞧瞧她那模樣,可比香菱會迷惑男人多了,要是讓她得了勢,以後怕是會爬到姐姐的頭上去呢。”
秋紋是襲人一派的,對于襲人的輕敵和無動于衷,表現的很急切。
襲人臉一紅,啐道:“胡說八道什麽,二爺什麽時候成我們的了,說出來的話也不嫌害臊!
二爺要誰服侍就誰服侍,你還叫我去争去搶不成……”
話沒說完,襲人便住了口,因爲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襲人姐姐,二爺要沐浴,叫姐姐帶人過去呢。”
來人對着她一禮道。
襲人連忙站起來,扶起她,“可使不得,别說你比我們都大些,該我們叫你姐姐,便是我們都是丫鬟,又哪能受你的禮?
你看我們院裏哪個像你這麽多禮了,快别折煞我們了。”
“這是我母親叮囑的,說是我們母女承蒙二爺好心收留,得以留在這院子裏,就要好生守本分。
院裏的姐姐們,都是二爺身邊的老人,比我們知禮懂規矩,而且身份貴重,叫我一定要尊重些,不得造次。”
“姐姐言重了。對了,既然二爺要沐浴,你剛好在身邊,就在裏面服侍就好了,就算要取衣裳,叫個小丫鬟來就好了,二爺身邊怎麽能缺人呢。”
襲人笑道。
秦氏便瞅了襲人一眼,細聲道:“我沒服侍過二爺,怕服侍不好,所以隻伺候了二爺寬衣,便來叫姐姐們,對了,這些換下來的衣裳放哪?”
“呵呵,一般都是放在外面的換衣架上,不過若是姐姐有空的話,不防替二爺把這些衣裳都洗了,就晾在後院的晾衣架上。”
秦氏眉頭微不可查的一挑,點點頭道:“好,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秦氏把衣裳往椅子上一扔,有些不爽。
倒是沒想到,他這院裏這麽多丫鬟,竟是這個看去老老實實的襲人最難纏,竟然叫人家洗衣裳……!
當了幾年少奶奶的她,若非爲了表現的真實些,她連自己的衣裳都嫌難得洗呢。
哼,看來以後要防着這位一些才對。
可笑那個笨笨的晴雯,一天到晚防着人家,卻不知道人家早就上船了的,嘻嘻嘻。
想到這裏,她不由有些得意。
然後又自嘲一笑,要是換在以前,她如何會在意這些小丫鬟之間的勾心鬥角。
如今身份換了,沒想到心态也就變了,不過嘛,這樣的生活,倒也有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