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閣内,杜世榮招過來旁邊的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待那侍者離開,便與賈寶玉笑道:“距離花魁大賽開始還有相當一段時間,不過賈兄放心,千金閣的離落姑娘乃是琴藝大家,我已經提前與千金閣的老媽媽打過招呼,等會離落姑娘便會出來獻曲,有她在旁邊,咱們自不會無聊。”
薛蟠一聽立馬道:“就是千金閣四大花魁之一的離落姑娘,杜兄竟然能把她請出來?往日裏我到這裏來,想要叫這幾位出來唱個曲兒,那邱媽媽還推三阻四,不是這個沒空便是那個有事,反正就是見不着。沒想到今日這般場面,杜兄竟然還能把離落姑娘請出來?”
“哈哈,不算什麽,不算什麽”
杜世榮自得一笑,有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他當初結交薛蟠,起初本來隻是想通過他結交賈寶玉,其實認真算起來,他除了銀子沒薛蟠多,身份可比薛蟠清貴多了。
千金閣的邱媽媽自然不敢不給他面子,再說,他可是說今日他要邀請很重很重的貴客。他的貴客,身份地位能低得了?那邱媽媽自然老老實實的答應,橫豎也不會少了她的銀子。
千金閣四大花魁麽賈寶玉略起了一些好奇心。
其實賈寶玉應該知道,即便是今日決出的京城第一花魁,姿色、才藝也不一定能完全壓得過杜秋娘,更别說隻是千金閣的一個花魁了。
隻是當初他見到杜秋娘的時候,杜秋娘已經決心從良,開始壓抑自己的個性。
雖然後來在他的調教下,還是展露出了許多她在青樓學到的才藝,但是賈寶玉并不知道杜秋娘是否完全展露她以前的風情。從而也就導緻他有親自到頂級青樓來看看的好奇心。
所謂不到黃河心不死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态。
“奴家敬伯爵爺一杯。”杜世榮身邊的紅衣女子倒了一杯酒,然後盈盈起身,在賈寶玉身邊跪下道。
賈寶玉笑着舉杯喝了。
紅衣女子見賈寶玉這麽給面子,面上笑容更誠摯三分,使得她本就嬌豔的容貌更豔麗三分,然後看了一眼賈寶玉身邊的黃裳一眼,輕啓朱唇笑道:“奴家這個妹子年紀小,若是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伯爵爺千萬見諒,不要與她計較,便是伯爵爺憐惜了。”
面對這并不知道是否真心的關心,賈寶玉也無心去細究,隻是搖搖頭道:“不會。”
便在此時,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哈哈,沒想到還真的是賈兄弟!”
賈寶玉回頭一瞧,果然是老相識。
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三個形影不離的好基友。
他立馬站起來,對三人也拱手道:“見過馮兄、陳兄、衛兄。”
“你這個大忙人,以前我們找你出來一聚你都懶得出來,今日居然悄悄跑到這裏來,也不知道叫上我們。”
三人中馮紫英因爲和賈寶玉關系更近些,走過來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後又問候了一下薛蟠。
賈寶玉微笑道:“馮兄言重了,今日我也是受朋友相邀,故而才至此處。”
說着,指着也已經起身的杜世榮,與三人介紹道:“内閣杜大學士的公子,杜兄。”
馮、陳、衛三家與賈家一般,皆是武勳将門,按理說應該與文官集團的公子相交甚少,不過此時顯然列外,馮紫英聽見賈寶玉的引薦,反而笑道:“杜小公子可是名聲在外啊,久仰久仰。”
陳、衛二人也抱拳一禮。
“嘿。”杜世榮笑了一聲,他還是聽得出來馮紫英口中的名聲在外大概不會是什麽太正面的評價,因問賈寶玉:“三位仁兄如何稱呼?”
賈寶玉便将三人與杜世榮介紹了一下,待聽見都是高階武勳将門之後,杜世榮也認真了幾分,見禮之後便出言邀請三人留下來一起喝酒。
馮紫英有些遲疑,雖然他們與薛蟠和賈寶玉都相熟,但是顯然這裏杜世榮才是東道主。這并非酒席,說白了就是狎妓之所,若是不相熟的人一道,難免會不自在。
這便是杜世榮今日沒邀請自己的狐朋狗友的原因。
賈寶玉此時也并不說話,故作大方。客從主便,他也不能因爲杜世榮尊重他,便不顧他的想法随意拉人入夥。
不過杜世榮卻笑道:“我與薛大哥、賈兄一見如故,你們既然是他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必見怪,反正這地方寬敞,不如大家一起坐下來喝喝酒,暢聊一番,豈不有趣?”
杜世榮是何人?便是當着大街上的人他也敢狎妓,誰還能影響到他不成?
薛蟠也在旁邊道:“是呀,馮大哥你們就留下,咱們也好久沒見了,正好一起高樂一番!”
杜世榮不似作僞的話令馮紫英三人放下顧慮,終于笑着答應,于是薛蟠立馬招呼旁邊的侍者搬來矮幾小凳,并重新布置一下座次,又另叫三名花娘出來陪侍
待衆人重新落座,陳也俊笑道:“杜公子不愧是歡場名人,居然能包到這樣的好位置。我三日前便派人到千金閣預定今日的位置,卻隻能預定到三樓的一個角落。”
“哈哈,陳兄有所不知,每年的花魁大賽,好位置那都是各方争搶的,我可是一個月前就與千金閣的邱媽媽說好了,她敢不給我留個好位置?”
杜世榮得意的解釋道。
衆人一愣,然後紛紛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賈寶玉也是莞爾一笑,果然特麽的還是術業有專攻,逛個青樓,還要懂行情。
忽聽後頭門簾響動,木質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衆人回頭看去,隻見他們背後三合六扇的廂房被打開,現出裏面的場面來。
早有一個蒙紗的美人端坐在一把古琴之後,兩邊各有一名持蕭和笛的女子,兩側的角落,還有數名管弦樂手。
“奴家離落,見過衆位公子。”
古琴之後的美人兒身形玲珑柔美,她就這麽坐着,兩隻手臂輕輕的搭在古琴上,沿着酥臂往上是一抹紗衣,紗衣之下是一件紫紅色的胸衣,可惜被薄紗籠罩未能見得全貌。
美人有一雙豔麗的美眸,眉間一抹花钿,雖然臉上系着白紗,以緻于看不見鼻梁和嘴唇,但是完全無礙衆人得出判斷,這是一名絕色美人。
離落,千金閣鎮閣花魁之一。
她蛾眉微動,螓首一點,雅淡而不失禮貌的與衆人見了禮。
“竟然是離落姑娘!”
陳也俊沒忍住驚呼了一聲。本來千金閣的花魁級女子出場費便極高,更何況是今日這般情況,王孫公子不知來了多少,而離落卻單獨出來爲他們獻藝,确實令他很意外。
至少陳也俊知道,若是方才沒瞧見賈寶玉,而去三樓的話,他們是肯定叫不出來離落給他們獻藝的。
杜世榮作爲京城歡場最有名号的公子哥之一,爲免在座的人還有不知道離落名号的,此時便笑着與衆人解釋:“秦素素、唐婉兒、離落、紅绡,如今的千金閣四大花魁。不過由于唐婉兒和紅绡姑娘已經晉級了京城年度四大花魁,其中紅绡姑娘金花榜第一,唐婉兒姑娘小花榜第二,等會的花魁大賽她們都會參與,所以今日是不會出來獻藝的了。”
言下之意,如今千金閣就兩個能動的花魁,還被我請出來一個,我厲害吧
對此,衆人自然沒有反駁之意,薛蟠更是一雙牛眼睛瞪的滾圓,似乎恨不得跑上去把人家保持神秘的紗巾撤掉,然後,嘿嘿嘿
青樓女子似乎都相當有耐性,等到賈寶玉等人這邊徹底安靜下來,離落方道:“不知衆位公子想聽何種曲目,若是離落會的,皆會盡力與衆位公子彈奏。”
賈寶玉等人是客,也不好點曲,而杜世榮也分不清什麽曲好什麽曲不好,于是就道:“離落姑娘隻管把那最好聽的曲兒彈奏一曲吧。”
賈寶玉等人聚在一處,清音作伴,酒戲酣暢,自然是惬意無比,不過對于整個千金閣寬敞的大廳來說,動靜還是微不足道的。
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着花魁大賽的開始。
齊王府,二皇子近來頗覺繁累。
他派出去追殺竺蘭的人,不但毫無寸功,反而自身莫名其妙折損了不少。
那個人,就像是從地底消失了一般,不論他怎麽找都找不到半點蹤迹。
這且罷了,不過一個喪家之犬,他找他也不過是想要查清楚錢钊一門被滅的真相。就算找不到,也算不得什麽,反正,就算真的查出來是他父皇做的,他也不能怎麽樣
另外一件事,景泰帝近來心情大差,以緻于他每次從宮裏出來,心情也都不會好。
不過他也體諒景泰帝。知道是因爲護國寺一案,景泰帝威望受損。
唯一一件令他比較舒心的事就是,大皇子如今的名聲已經如臭狗屎一般,對他的威脅越來越弱了。
坐在書房中處理事務,内監六福給他送底下人傳進來的京城最新消息,他随口問了一句有何要緊事沒有。
“要緊事倒是沒有,隻是有一件閑聞趣事,靖遠伯賈寶玉應大學士杜安樘之子杜世榮之邀,前往千金閣觀賞花魁賽。”
二皇子一愣,擡頭問道:“他不是在家養傷麽,怎麽去了青樓?”
“靖遠伯養傷已經一個多月了,估計也好的差不多了。”
二皇子頓了頓,丢下手中的事,不爽道:“他倒是有閑情逸緻!”
沉着眉頭想了一想,他忽道:“備轎,本王也去瞧瞧熱鬧。”
千金閣不愧是京城第一樓,培養出來的花魁确實名不虛傳。
離落一曲清麗雅淡的曲子,聽得賈寶玉都微微點頭。
這等水平,屬實稱得上是琴藝大家了。
“離落姑娘琴藝精湛,聽姑娘一曲,如飲甘泉,實在令人欽佩。”
衛若蘭發出了贊美。
這個時候,本來也需要贊美,否則豈不顯得不夠和諧?
“多謝這位公子。”
離落謝過之後,複問可需要她再彈奏一曲。
但是實際上,在場的大多不通音律,偶聽一曲還罷了,一直聽,也确實沒那個興緻。
主要是,放着這麽一個大美人在遠處彈奏,實在不符合杜世榮和薛蟠等人的心思。
杜世榮道:“彈奏就不必了,我這幾位兄弟都對離落姑娘十分仰慕,不知離落姑娘可能過來與他們斟酒一杯?”
“杜公子吩咐,離落自不敢不從命。”
美人也不扭捏,慢慢起身,款款走出房間,來到衆人跟前,先是盈盈一禮,然後才從伺候在這裏的姐妹手中接過酒壺,一一爲衆人斟酒。
“嘿嘿,離落姑娘還遮着面做什麽,難道還舍不得讓我等一觀姑娘美貌?”
薛蟠最是個急性子,離落剛至他身前斟酒,他便把鼻子湊上去,作勢吸了一口,然後就要伸手去摘人家的面紗。
對此,衆人并不覺得意外和什麽不對。
離落看了體型肥碩的薛蟠一眼,見他面容淫蕩,言語粗俗,眼中便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也下意識的躲開了薛蟠的手。
不過随即她便笑道:“奴家面容醜陋,帶着面紗不過害怕有礙各位公子觀瞻而已,不過既然這位公子想看奴家的面容,奴家自己摘了便是。”
薛蟠雖然是千金閣的常客,但是她并不認識,因爲薛蟠從來沒點到過她。
她們這個等級的花魁,在閣内也是很有地位的,基本上能夠做到出台自願。當然,若是十分得罪不起的貴客,千金閣也會“好言相勸”,讓她們出場。
“好好好,快摘。”薛蟠絲毫沒發現面前的女人對他感官不佳,他拍着手,高興的催促。
離落掃了衆人一眼,倒也不再遲疑,擡起罩着輕紗的手臂,輕輕将面紗摘下,頓時一張美麗動人的臉蛋照應在衆人面前。
杏眼修眉,小巧的鼻梁,一張迷人的小嘴。雖然算不得是傾國傾城的容貌,卻絕對算是人間絕色了。
确實不愧花魁之名。
離落面上一點強迫之色也無,見衆人都在觀賞她的容貌體态也不害羞,反而微微一笑,端起酒壺繼續爲衆人斟酒。
至于薛蟠,她根本沒再理會。
混迹在千金閣這種地方,她早會察言觀色,知道薛蟠在這群人中算不得主角,倒也不必太順從他的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