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榭之前,目送着妙玉離去,惜春轉身對賈寶玉道:“二哥哥,妙玉姐姐是不是生氣了呀?”
賈寶玉也望着妙玉離去的身影,聞言笑道:“無妨,我去哄哄她就好了。”
“那你快去吧。”
惜春立馬催促了一聲,妙玉來找她卻負氣離開,讓她感覺有些自責。
賈寶玉笑了笑,與惜春點點頭,便也随之離去。
妙玉今日本爲下山散心,不料先是在潇湘館外面窺見到一幕佛門淨地所不容許之事,随即又在暖香塢被賈寶玉擠兌了一番,兩件事的主角還都是同一個人,令她的心情極爲不美麗。
心中不知道罵了賈寶玉多少句,目光所至,忽然瞥見一株雜草生長偏了方向,把嫩綠的草尖迎向了路中央,她頓時飛出一腳,直接命中其七寸之處,将那草踢斷,草尖飛退了五六尺遠。
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阿彌陀佛,野草何辜,徒遭橫禍!”
伴随着一聲佛号,妙玉回頭,隻見賈寶玉急匆匆而來,把她剛剛踢飛的草尖撿回來,然後蹲在那野草的身邊,一番比劃,似乎想要“狗尾續貂”,延續它微弱的生命。
最後似乎求而不得,賈寶玉擡起頭來對她道:“妙玉仙子乃是出家人,當靜心養性,以慈悲爲懷,方才如此暴虐的行徑,可是萬萬不該啊。”
看他那虔誠的模樣,竟像個心懷衆生的得道高僧一般,令妙玉心中十分不爽。
“你跟着我做什麽?”
妙玉心中并無愧悔之心,出家人怎麽了,出家人還要吃飯呢,她們栊翠庵裏哪天不殺百八十根草做菜,這算什麽。她如此想着。
卻不知道,她這樣便算是徹底抛棄了原來的矜持,變得和普通人一樣的思考方式。
賈寶玉也就笑了笑,丢下那手中的嫩草尖,拍拍手站起來,“妙玉姐姐可是生氣了?”
一反之前一派教訓她的口吻,竟有些嬉皮笑臉的樣子。而且妙玉還發現,對方把稱呼也從“仙子”變成了“姐姐”。
瞥了賈寶玉一眼,妙玉什麽話也沒說,給個自己體會的眼神便擡腿走了。
賈寶玉走到她身邊,微微解釋道:“我四妹妹原本是那邊府裏的人,母親在她出世的時候就死了,後來得老太太憐惜才接到這邊來養,本來内心就些微冷僻,所以,我并不希望她過多的接觸佛理道法,因此方才在她屋裏才那般說,其中若有對妙玉姐姐不敬的地方,還請妙玉姐姐見諒。”
妙玉的腳步立馬慢了下來,隻略微一思便明白了賈寶玉的意思。
世家大族的女兒,本來就身嬌肉貴,若有父兄疼愛的,便是世間的寵兒,有着燦爛美好的人生。
這樣人家的兒女,誰又願意出家棄世的。畢竟素衣素飯,青燈古佛,何等孤寂,誰又忍心自家兒女如此度過自己的一生?
所以賈寶玉的憂慮妙玉秒懂,甚至爲惜春有這麽一位兄長感到豔羨
但是,怎麽說的就像是她要拐騙他妹妹似的?她又沒有爲佛門廣納門徒的意思!
因道:“佛理道法,講究的是修身養性,便是世上極富極貴之人,也多有修行。惜春妹妹雖然頗喜好這些,也不過是喜歡其中的學問,想要感悟人生至理,以我觀之,其并未有任何想要出家棄世的念頭,當是你自己杞人憂天,多慮了。”
本來好好的話,到了最後,還是沒忍住加了一個譏諷的詞彙,怼賈寶玉一下,似乎不這麽就很不愉快。
賈寶玉淡淡笑道:“哦,是嗎,妙玉姐姐鑽研這些東西,我看也沒有修身養性啊,剛才還施展了一番奪命腳法,以殺草洩憤呢。”
“你究竟要說幾遍!”
妙玉有些惱了,修細的兩道眉毛微豎,憤憤的瞪了賈寶玉一眼。
這人實在可氣,更可氣的是,自己好像怎麽也鬥不過他。
賈寶玉嘴角一笑,妙玉小尼姑,修行的境界還是太差了。不過她小小年紀便能在佛道兩界傳出不小的名氣,最後還被自家聽說,邀請入園,想來,其廣博的學識是一方面,更主要的,還是她的容貌吧。
賈寶玉忍不住細細的瞄了她兩眼,這個娘兒們,與賈家非親非故,卻能被曹公安排上金陵十二钗正冊,而且名列前茅,排位僅在湘雲之下,尚在王熙鳳等人之上。
要知道金陵十二钗,可是按照四大家族爲藍本編排的,甚至主要就是賈家的女子,也就是賈寶玉身邊的女孩子的容貌、身份高低來編排的。僅有妙玉一人非四大家族的成員。
前世賈寶玉不大明白,此時卻大概想通了,這完全是靠顔值上的呀。
加上還是個佛門帶發修行的女尼,這身份怕是原作者内心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情結也未可知。
妙玉見賈寶玉說着話,眼睛就落在她的身上不動了,她哪裏經得住這個,瞳孔一緊,立馬轉身走路,察覺賈寶玉還跟着她,便惱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妙玉姐姐少有下山,怕是對園中路途不熟,我送姐姐回去。”
賈寶玉聲音終于恢複了以往面對家中姐妹時的那種溫和,極具親和力。
對于妙玉這樣傲嬌的女子,甚至可以說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稍稍打擊她一下關系不大,要是過分了,可能真就會刺傷人家的自尊心,要是一怒之下搬出大觀園,那十二钗不就永遠少了一位?這可是賈寶玉都承受不起的損失
所以,些許的關愛還是要有的。
妙玉聞言,也不知道作何感想,總之沒有拒絕,也沒有再說什麽,低頭默默往前走。
走到怡紅院之後,栊翠庵山門之下,見賈寶玉還跟着她,妙玉終于忍不住再次道:“你還跟着做什麽?”
她對賈寶玉的性格實在捉摸不定。
而且她也确實拿賈寶玉沒法,上次在栊翠庵賈寶玉慢待她,她當即撂下臉離開表明态度,誰知道對賈寶玉毫無愧疚,反而在他的姐妹們跟前一頓埋汰,使她成爲笑柄
既然那種手段沒用,她也隻好有什麽說什麽了。至少她現在還沒有離開大觀園的意思,隻要賈寶玉不是特别過分,她還不是隻能忍了。
賈寶玉笑道:“我送了姐姐這麽一程,姐姐就不邀請我上去喝一杯茶?姐姐的茶,可是世上珍品,自從上次喝了之後,我們可都是頗爲挂記呢,不知道我今日可有機會單獨品嘗一番呢?”
妙玉聽了,今日一直緊繃着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容,卻很快收斂,隻是道:“今日我沒準備,你若是想喝茶,改日再來。好了,我走了。”
說完加快腳步就走了,似乎生怕賈寶玉追上去。
賈寶玉卻是沒有,看着頗爲高挑的妙玉微提着道袍拾級而上,身形都比之前在藕香榭之外時輕快,他搖搖頭。
果然,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轉身回了怡紅院,沒待一會兒,又是薛蟠來找他,他出去見了他一趟,卻沒什麽事,就是說明日就是京城總花魁賽了,叫他千萬不要忘記了。
既見了薛蟠,賈寶玉自然又順道去賈母和王夫人的屋裏轉悠了一圈,聊表孝心,然後直接回屋。
“爺,薛大爺找你什麽事呀。”
晴雯在走廊上給鳥雀投食,見賈寶玉回來,便詢問。
“沒什麽。”
賈寶玉随口答了一句進屋,襲人上來,“二爺等會還要出去嗎?”
見賈寶玉搖頭,襲人便爲賈寶玉寬衣,準備給他換一身閑适一些的衣裳。
襲人雖然模樣略次于晴雯,但那是因爲晴雯小蹄子的五官太過于精緻,又會打扮,以緻于随時豔壓衆人。
而襲人雖然略有不及,但也是模樣上等,體格适中,身材柔軟。她就這麽彎着腰與他整理衣襟玉帶,身子起伏之間,難免露出些許春色出來。
賈寶玉對她又是毫無戒備,空閑的雙手自然難免沾些手足之欲。
襲人擡起水意盈盈的臉蛋,眼睛往窗外一瞄,賈寶玉順着她的提示看去,稀薄的紗窗之外,可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在那兒,賈寶玉如何不知道襲人是在提醒他晴雯在外面,叫他稍安勿躁
笑了笑,緊緊的摟上她的身子來,低頭親了一口,就在襲人以爲他要不顧其他放肆行爲的時候,才收手,随即問:“屋裏還有多少銀子?”
身子發軟的襲人顯然沒料到賈寶玉會問這個,下意識的道:“都在後面的幾個大櫥櫃裏面鎖着呢,二爺問這個做什麽?”
賈寶玉出門,向來都是茗煙等人帶錢的。他們那裏有一批賈寶玉的出行備用金。
她保管的,都是賈寶玉的私房錢
賈寶玉卻不解釋,拉着她來到卧床之後的隔間,這裏面是清一色的大箱櫃,都是用來存放東西的,各種櫥窗暗格很多,就算不熟悉的賊進來,隻怕也很難施爲。
襲人還以爲賈寶玉是要查驗一下他的私房錢,笑了笑,走到裏面的一個格子前,拉開。
賈寶玉走過去,裏面果然全是錢,大的小的金銀锞子,許許多多的碎銀子碎金子,還有七八貫銅錢。
雖然數量已經很多,但是賈寶玉還是一皺眉:“就這些?”
他雖然不大留意屋裏放了多少錢,但是卻也有個概念,不會這麽少才對。
襲人笑道:“自然不是,這些都是平日裏打賞下人,或是尋常買賣東西用的。”
說着彎腰掀起裙擺,從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拿着其中一把,來到最底下一個小格子之前,把那鎖打開。裏面卻并非金銀,而是許許多多的小鑰匙串。
她拿起一串,對賈寶玉笑了笑,然後才來到賈寶玉面前的幾個櫃子之前,一一開鎖。
“二爺瞧瞧吧,這些才是二爺所有的銀子。”
襲人的聲音經不住有些得意。
她自然值得自豪,哪怕賈寶玉如今身份越發貴重,手裏的錢越來越多,但是保管的職責還是一直在她手裏。連晴雯要取用銀子,也要從她手裏拿鑰匙。
賈寶玉看了襲人一眼,沒有說什麽。她哪裏知道,他的主資産并不在這裏,不過那些銀子有固定的用處,當然,讓她保持這種優越感,能夠始終激勵她的忠心,是好事。
于是随手拉開面前的兩個大抽屜,果然這些鎖着的不比方才沒鎖的,一個全堆放着金錠子、金锞子,少說上千兩。另一個則是銀家夥,數量更多。
饒是賈寶玉早見慣了富貴,此時也被微微晃花了眼睛。
難怪人人都想當地主老财,這裏的東西,随便抓兩把,就是普通老百姓一輩子才能賺到的銀子,而他的抽屜裏,卻擠成堆。果然封建貴族都是邪惡的,他們不但掌握了社會大部分的财富,而且還把這些财富堆積起來,不讓它們發揮它們應有的價值。
襲人見賈寶玉動容了,臉上不禁笑起來,幫賈寶玉打開最下面的那抽屜,道:“爺怎麽這般沒出息了,這裏頭才是最值錢的東西呢。”
賈寶玉的目光随着她的指示往下一看,确實,最下面這個櫃子一打開,露出的便是一些極爲珍貴的金銀玉器,還有幾疊銀票。
雖然明顯下面的這個櫃子裏的東西價值更高,但是沒有“白花花”、“金燦燦”的光芒,賈寶玉倒是沒覺得有什麽。
他也早已經不是剛剛穿越過來時候隻有幾百兩資産的小孩子了。
随手抽出一疊銀票,大略數了數面值,便操在懷裏,然後對襲人道:“找個錢袋再給我裝些幹淨的金銀錠子,明早給我。”
襲人很吃驚,不免問道:“爺拿了那麽些錢做什麽,可是明兒要出遠門?”
賈寶玉心想襲人這個内總管一直做的這麽稱職,便是連金錢都給他保管的這麽好,還做了嚴格的分類,這樣的丫鬟用起來确實很省心,因此爲了獎勵她,便低聲在她耳邊道:“二爺我明日要出去尋花問柳,自然要多帶些銀子,你不許給别人說。”
襲人聽了,頓時啐一口,卻不敢管賈寶玉這種事,隻是道:“二爺也太敗家了,就算要去、去那種地方,也犯不着拿這麽多錢呀”
相比較賈寶玉要出去幹壞事,她更心疼銀子。這些家夥,可是好多年存下來的,每次她給投放新的進去,都會有種興奮的感覺,甚至忍不住撫摸它們,對她來說,這些她親自保管的錢就像她的孩子一樣。
原道二爺品行端正,從不亂花銀子,誰知道一出手就要拿走這麽多。
賈寶玉看她捏着手,噘着嘴,心疼的無以言表的樣子,心裏笑的不行,刮了刮她的臉笑道:“瞧你的樣子,我不過是有備無患而已,又不是帶多少就花多少,便是薛大哥出門也未見得就要把身上的銀子花完,難道我還不如他?”
實際上,賈寶玉第一次準備去逛青樓,沒什麽經驗。但是想來那種地方就是認銀子的,多帶點這種東西,底氣足
襲人心中這才好受一點,嘴巴蠕了蠕,終究還是道:“二爺,你可不能跟薛大爺那樣的人學,你”遲疑了半晌,不知道怎麽說才好,終于想起了幌子:“你這麽做,林姑娘還有未來的二奶奶都會傷心的。”
她既不想賈寶玉出去,但是也知道這種事連妻妾都勸不住,何況她一個丫鬟?她又怕得罪賈寶玉,隻能這麽說。
賈寶玉便攬過她的頭來,溫柔的道:“你還不知道你家二爺,又非色中餓鬼,不然,你以爲你這小丫頭還能到現在還保留着處子之身?”
一則薛蟠等人實在盛情相邀,二則他的身份越來越高,要是不趁着機會去見識一下,以後娶了黛玉進門,怕是更難有機會去那種地方了
襲人聞言,頓時面紅耳赤。
想着自家二爺向來不去那種地方的,如今也惦記上了,若是被太太知道,隻怕還會怪她們服侍的不好
又想二爺去那些髒亂的地方,保不準就會沾染上一些不幹淨的人,那樣的話她忽然擡起頭來望着賈寶玉,顫着聲音道:“二爺,不然你要了襲人吧,襲人會好好服侍你的。”
她抱着賈寶玉的腰,投懷在賈寶玉身上。
賈寶玉一愣,随即勾起她的臉來,戲谑道:“襲人,你不乖哦”
小妮子,難道是想提前榨幹自己,以此來破壞自己的明日之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