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靠近自己的床,便聽見一聲冷冷的聲音:“你去哪兒了?”
平兒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因爲她已經聽出是王熙鳳的聲音。
“奶奶”
“我問你去哪兒了。”
王熙鳳重複了一下,借着微弱的月光,平兒看見了端坐在床邊,宛若幽靈一般的鳳姐。
她急忙跪下,張了張嘴,最終頹然。
如此情景,解釋大概是沒有什麽意義的,說不定反而會更加觸怒王熙鳳。
罷了,臨去的時候,便已經有想到過這樣不好的後果,隻是沒想到,王熙鳳會半夜摸到她的屋裏來,看樣子,她怕是來了不知道多久了。
黑暗中察覺面前的人動了,她下意識的捂了臉,随後卻發現自己并沒有遭受任何打擊,反而被一雙不容置疑的手扶起來。
“你怕什麽?”
王熙鳳問道。
平兒不敢作聲,然後就聽王熙鳳“噗嗤”一聲嘲笑道:“瞧你這點膽量,還敢出去偷腥?”
“奶奶,我,我對不起你”
平兒無言以對,竟隻能哭了。
她有點恨自己,爲什麽沒能控制住自己,如今這樣壞了王熙鳳的好事,以後還有何臉面面對王熙鳳,說自己對她絕無二心呢?
“小蹄子,你還哭呢!”
王熙鳳本來是好不容易才壓制住内心的嫉妒之心的,此時見平兒還委屈,她頓時有如受了刺激一般。
什麽嘛,自己這個被人棄之如敝履的人都還沒哭,你這個剛剛偷腥回來的浪蹄子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哭?
因一把把平兒推倒在床上。
“奶奶?”
平兒頓時不敢哭了,弱弱喚了一聲。
“哼。”王熙鳳冷哼一聲,氣鼓鼓的坐在床邊。
平兒連忙跪起來,給她捏肩膀讨好。王熙鳳倒也沒拒絕,等她捏了幾下才罵道:“說吧,你這小蹄子什麽時候這般沒臉了,去主動爬他的床?”
平兒最得王熙鳳看重的,便是做事有分寸,行事守本分,從來不做越矩的事,所以她才能這般信任她,也少有刁難她,以緻于如今,兩人竟有些姐妹情分了。
平兒喏喏道:“是,是他吩咐我過去的”
王熙鳳一呆,過了好久,複罵道:“沒良心的臭小子!”
一邊叫老娘給他留門,一邊竟然另外招人侍寝,真是沒天理良心,遲早遭報應的小王八蛋!
虧得自己對他那麽好,知道他要過來住,專門讓人把他的房間收拾的那樣齊整,連自己的屋裏都不如,結果他就這麽對自己?這個仇,老娘遲早要報回來。
王熙鳳雪白的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緊緊貼在她背後的平兒都聽見了,心都有些發顫。
奶奶這次怕是真的氣得不輕
“奶奶,其實寶二爺不去找奶奶,是有原因的”
“有個屁的原因!”王熙鳳胡亂罵了一句,到底住了口,讓平兒繼續說。
“寶二爺是尊重奶奶,心裏真心把奶奶當做嫂子看待,從無亵渎輕侮之心,所以,所以才能恪守自己。其實,寶二爺真的很欣賞奶奶的,要不然,上次那麽多人都以爲奶奶活不過來了,隻有寶二爺還堅持要救奶奶回來。”
平兒努力平息王熙鳳怒火。
王熙鳳掙開她的雙臂,回頭盯着她:“你這回得意了,他甯願要你這騷蹄子第二回,也不肯看我一眼,我算是被你徹底比下去了。”
這話平兒如何敢受,急忙道:“奶奶說笑了,我如何敢比奶奶,在寶二爺心裏,我不過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丫鬟而已,但他對奶奶卻完全不一樣的,方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是寶二爺親口說的,他說”
“好了你不用說了,那些我都聽見了”
王熙鳳不耐煩的打斷了平兒急切的話語,随即兩人同時愣住,面面相對。
人的眼睛在光線不足的地方待久了,也就能看清大概的輪廓,所以此時兩人的表情,都被彼此看在眼中。
平兒愣愣道:“奶奶?”
王熙鳳說她聽到了,是說自己方才的話她聽見了,還是,寶二爺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王熙鳳也反應過來說漏了嘴,不過倒也無妨,橫豎最丢臉的也不是自己,因此冷冷笑道:“以前沒看出來,你這小蹄子竟這般騷浪,啊呸。”
故作不屑的啐了一口,随即王熙鳳自己也忍不住發羞。這個小蹄子,在那人床上,真是夠放得開的,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
平兒隻覺全身發軟。賈寶玉本來霸道些,之前自己前往奉獻自己,其間自然有百種不可對人言,不可讓人聽的私密話。難道都被二奶奶聽去了?
一想到可能自己在和賈寶玉打鬧時,窗子外面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偷聽,而且還是她的主子奶奶,她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平兒的所有心态都表現在身體和神色上面,見狀王熙鳳倒一點也不羞了。她抽了抽鼻子,聞到些許不尋常的味道,心中不由有些發顫。
這些,是從那個人屋裏帶來的
“小蹄子,以前竟是我小瞧你了。”王熙鳳如此說了一句,眼中反射出奪人心魄的目光,把平兒看的更加心虛,忍不住縮到床角。
王熙鳳卻毫無所知,她捉住了平兒的手,握住了她的中指
一早,襲人去榮慶堂取了東西,又到王夫人的屋裏來。
“襲人你來啦。”金钏看見襲人,倒是有些高興,笑着拉着她說話。
待看見襲人拿着一隻瓶子,就笑道:“你是來取那聯珠瓶的吧?不巧了,昨天太太看見後院裏的栀子花開的好,掐了幾支,就用那個瓶子插了。你也不用忙,等過幾日,我親自給你送過去。”
襲人聽了連忙道:“這值得什麽,太太要用自然随太太的意,你瞧着什麽時候太太不用了給我們拿過來就是了。”
這對聯珠瓶是怡紅院賈寶玉屋裏的擺設物,正月裏被賈寶玉插了花分别送到了賈母和王夫人屋裏。今日她就是想起來,過來尋的。
金钏笑了笑,正要和她說閑話,正好王夫人領着彩雲、玉钏等人進屋裏找東西,瞧見襲人,便叫她近前回話。
王夫人要問襲人的話,自然大多是關于賈寶玉的。襲人全部耐心作答,緊着王夫人所有想知道的事,都告訴她。
當然,若是賈寶玉明确提示過她不許和賈母王夫人等說的事,或者是賈寶玉肯定不會喜歡她說的,她還是謹慎着回的。畢竟,王夫人是當家太太不假,但是賈寶玉如今更是恩威日重。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孰輕孰重。她最大的願望就是以後做賈寶玉屋裏的一名姨娘,自然不會蠢到爲了讨好王夫人,而去得罪賈寶玉的地步。
畢竟,現在這家裏的情況誰都看得出來,賈寶玉屋裏的事幾乎都可以自己做主了。若是得罪了王夫人,興許還能有機會達成願望,但若是得罪了賈寶玉,可是會被趕出去的。
當然,她隻是個丫鬟,什麽得罪不得罪的,能夠兩邊讨好,那才是王道,畢竟王夫人是疼愛賈寶玉的,他們并非對立面。
而王夫人對于襲人的沉穩大度也十分滿意,大概了解了賈寶玉的近況之後,她便道:“我這裏找出了許多舊年裏的衣裳,你等會随着金钏去看看,若有合身的,隻管拿兩套回去穿。”
“多謝太太。”
襲人跪地磕頭。
衣裳本身算不得什麽,府裏但凡得勢一點的丫鬟,都不會短了衣裳,難能可貴的是王夫人親自裳的,大多都是王夫人自己穿過的,那種衣裳穿上,可是恩寵的象征。
說起來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賈府待下人寬厚了,主子穿過的尋常衣裳,丫鬟們也可以穿。換做别的府邸,尊卑嚴明,自然不可能存在這種情況。
“起來吧。”
王夫人叫起了襲人,似猶豫了一下,終問道:“寶玉和林丫頭搬進園子裏之後,可還有經常拌嘴?”
襲人心知重點來了。
黛玉和賈寶玉的事,雖然賈母下了封口令,不許下人私自議論,但是好些人私底下還是忍不住說道一二。
旁人如何看待且不說,要是細心些的人總能看出些端倪,知道王夫人大概是不大願意的。
畢竟黛玉不比旁人,以後嫁給賈寶玉,在府裏肯定是舉足輕重的地位,連那葉家姑娘還不一定比得過呢。她又是賈母的心肝寶貝,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多加約束
抛開這些,襲人還知道,王夫人更喜歡像寶钗那樣沉穩守禮的,不喜歡跳脫伶俐的女孩子,以黛玉的性格,也未必得王夫人喜歡。
綜合這些,她自然得好生應答,否則就有可能誤事。
“回太太,林姑娘雖然從小愛和二爺鬧脾氣,但是如今大了些,這樣的事也就少了。特别是搬進園子之後,别說和二爺,便是和雲姑娘兩個也少有拌嘴了。”
襲人盡量平和的說着,見王夫人隻聽,又道:“再說我們二爺,小的時候還和家裏的姐妹們時有吵架拌嘴的,可是如今也不同了。不但萬般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行爲做事越發的有章法,對姐妹們也更加溫順平和了。說起來自那年從南邊回來,我都沒見二爺和園子裏哪位姑娘紅過臉了,想來二爺當真是徹底懂事,知道謙讓着家裏的姐妹們了。”
她盡量不扯到賈寶玉和黛玉之間的婚事問題上來,隻說兄妹感情。
王夫人問:“寶玉這段日子在家養傷,一天去潇湘館幾回?都大概什麽時候去?”
“這個說不準,有的時候兩三回,有的時候忙着外面的事,一天也就去一回。都是帶着丫鬟的,大多時候也是白日,少有晚上過去的。”
襲人如此說道。
王夫人聽了,倒也沒再說什麽。正好彩雲幾個也聽命把舊衣裳找出來,她便讓襲人挑了兩套,讓她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