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盞燭台搖曳,威嚴的書房之中,隻有包冉一個人的聲音。
但是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便在此間的主人,也就是整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心中,蕩起了驚濤駭浪。
太上皇一手緊緊握住案上的一方寶硯,指節發白,身子前傾,寒着聲音問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可知道,此話但凡有半點不真,朕立馬便可以下令誅你十族!”
包冉道:“回老皇爺,小人不敢有半句謊言。當年三殿下兵變身死,小姐唯恐王府遭受波及,不能給三殿下留下一根香火,便求老爺将七王子殿下帶離王府。
老爺将七王子殿下帶出王府之後,怕日久敗露,又從城南尋來一名差不多大小的男嬰送入王府當中。
原本老爺想的不過是待風波平息之後,再将七王子送回王府,誰知道沒隔幾日,王府竟慘遭屠滅,連小姐也死在其中。
老爺痛失愛女,悲痛欲絕,自不敢将小王子的身份暴露,所以便辭官回了金陵,并命兒媳鄒氏假孕,待八九月後佯裝産子
所以,老皇爺,現在的甄家二少爺不是老爺的孫子,而是老爺的外孫,當年忠順王府的七王子殿下!”
太上皇猛然站起來,雙拳握緊,逼問道:“所以,當年甄嘯表現的心灰意冷,辭官回鄉,竟是爲了遮掩他偷走朕的皇孫一事?!”
太上皇心神變換,悲喜怒皆有之。但他畢竟是帝王,很快便收斂住情緒,冷冷道:“既然如此,當年他都百般遮掩,如今你爲何敢将此事告訴朕,難道就不怕朕滅了甄氏滿門!?”
偷盜龍子龍孫,混淆天家血統,罪比謀逆!
包冉神色不變,伏地叩首後,緩緩道:“十三年前,京城腥風血雨,連王府都被人滅門。京中人人自危,形勢詭異複雜。老爺之所以将小王子殿下帶走,隻是爲了替小姐留下唯一的兒子,也爲三殿下他留下最後一條血脈!
後來老皇爺退位,四殿下登基稱帝。
老爺深知三殿下與四殿下之間不睦,更不敢将此事暴露。所以隻求七王子殿下能夠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安度一生,再也不要卷入皇權鬥争的漩渦當中。
老爺當年臨走的時候還對我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好好照顧小王子,今生都不能讓他再踏入京城。
小人原本也是決定踐行老爺和小姐的遺志。
可是天不遂人願,一場變故,竟然小王子殿下變成癡傻之人!
甄家這兩年來,四方尋求名醫爲七王子殿下醫治,都不見成效。
萬不得已,小人隻好來見老皇爺,求求老皇爺救小王子一命,畢竟,小王子他,才是老皇爺現在唯一的嫡孫啊!”
包冉最後一句話,說的馮祥面色大變。
他立馬給包冉打眼色,可惜包冉跪着,自然看不見。
他悄悄看了太上皇一眼,果然太上皇之前還略顯激動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浩瀚如淵海一般。
“你可知道,就憑你剛才那句話,朕便可以誅你九族。”
義忠親王的嫡子才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孫,那麽,置如今龍椅上的那位于何地?
包冉似無所畏懼,他道:“今日冒死前來面見老皇爺,小人就沒打算還能夠活命。小人唯一的願望便是,讓老皇爺知道,當年的三殿下,尚有嫡子遺留于世,而且,請老皇爺救他一命。”
看着跪伏在光亮的地闆上的“老太監”,隻見這位曾經軍中将領的背脖也早已不再挺拔,兩鬓也和他一樣,已經是白發蒼蒼。
他的思緒,猛然回飛到那個戰火與鮮血紛飛的年代。
“父皇,兒臣長大了,也要像父皇那樣,馳騁疆場,建立不世的功業!”
“好啊,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學會騎馬射箭。”
“父皇,兒臣今日親手斬殺了一個瓦剌人,連甄将軍都誇兒臣勇敢!”
“好。”
“父皇,此戰兒臣請爲先鋒!”
“不可,此戰甚險”
“爲了天下一統,爲了父皇的盛世江山,兒臣無懼!”
戰勝還營。
“呵呵呵,三殿下有勇有謀,機智過人,實乃我大玄之福。”
“陛下,末将有一女,年方十三,生的那是模樣标緻,好看的很,我看三殿下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不知陛下覺得末将的女兒如何?”
“哈哈,你這老匹夫能生出什麽漂亮的女兒,先帶過來朕瞧一瞧再說。”
“禀陛下,三皇子攻破瓦剌重鎮雞鳴關,雞鳴關守将逃跑聽聞雞鳴關守将妻女在此地頗有豔名,三日前一同被三殿下手底下的人劫入了軍帳”
“這個混賬。”
“你們聽說了嗎,三皇子殿下和麗妃娘娘有苟且,聽說十一公主不是陛下所生”
那一夜,滿城金甲。
他坐在宮牆之上,看着下方帶着淋漓鮮血的三皇子元祏,眼神漠然。
對方的悲呼聲中,一如那些年那樣,帶着孺慕。
“父皇,兒臣真的沒有想過要背叛父皇,是他,是他設計陷害兒臣”
“父皇,一切都是兒臣的錯,求父皇放過兒臣的妻兒,他們是無辜的。”
一道飚濺的獻血,劃破了長空,也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
太上皇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緩緩坐下,看着下方的包冉,默然道:“他,所患何症?”
“不明之症。”
……
又到了一年年關。
榮國府上下早就忙亂起來。
不過,卻不是忙着過年。
開年正月十五,元妃娘娘,哦不,現在應該說是貴妃娘娘,就要回家省親了!
大觀園各處早已裝點完畢,處于半閉園的狀态,除了園内廟、觀内的修行之人和一些負責打掃的下人,閑雜人等皆不許再入内。
榮國府,賈寶玉下值回府,來到榮慶堂給賈母請安。
“你每日公務繁忙,就不用着急忙慌的來給我請安了,回到家,就好好歇歇才是。”
賈母拍着賈寶玉的手,讓他坐在身邊,如此道。
“孫兒那個差事很輕松的,也就天天過去晃一圈就回來了,老祖宗倒是不必心疼我。”賈寶玉笑道。
這就是當領導的好處。
不用像下面的小兵甚至是普通軍官那樣,每日待在軍營裏面操練。
也就難怪,爲什麽所有人都想當領導了。
“啧啧啧,寶兄弟這話就有些氣人了。人家都說辦皇差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倒好,天天皇宮裏面逛一圈?說的跟皇帝似的……”
王熙鳳正好處理了一些庶務也回來給賈母請安,聽到賈寶玉的話,就調笑道。
賈母頓時罵道:“說話沒把門就算了,如今越說越不像了,什麽話都敢說!”
賈寶玉也觑視着王熙鳳,陰恻恻的道:“琏二嫂子得慶幸我是在禁軍當值,要是我在那天子門生錦衣軍當中當差,就你剛才那話,我就能把你拿下,治你個意欲謀反之罪。”
王熙鳳面色一變,看着周圍人都嘲笑着看着他,她不服氣道:“瞧見了吧?分明天子是好天子,都是下面像二弟這樣曲意逢迎的人多了,才會造成那般多的冤假錯案。”
賈寶玉便道:“那也要你有錯處給人拿住,人家才能借着你巴結往上啊。”
“唉,都說官字兩張口,我這種平頭小老百姓是說不你了。
不過,就算你要拿我去治罪,最好也等過了今兒,今兒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你林妹妹馬上就要回來了!”
堂内衆人原本笑看着賈寶玉和王熙鳳兩個說笑,突然聽說這個,都意動起來。
賈母喜道:“真能趕在年底之前回來?”
“自然能了,剛才興兒就騎馬跑回來了,說是船已經過了平安州,怕是再過兩日就要到了。”
“呀,林姐姐要回來了。”
“是呀,都有好久沒看見林姐姐了,好想她呢。”
三春姐妹也很高興。
賈寶玉看着有些居功的王熙鳳,嘴角笑了笑。
對于黛玉的行程,他了若指掌,又何須王熙鳳來通知他?
不過嘛,賈琏要回來了,她該高興了,應該也不會再想着紅杏出牆了……
王熙鳳原本想取笑賈寶玉,畢竟賈寶玉和黛玉兩個人兩小無猜,賈府人人皆知。如今久别重逢,她以爲賈寶玉會高興的不得了。
誰知道賈寶玉竟沒什麽反應,反而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關鍵是,她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賈寶玉在想什麽!
老臉一紅,再不敢與賈寶玉對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