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感覺頭暈腦脹,渾身酸疼,睜開眼睛,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十多雙或明亮或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不是屋裏光線明亮,賈寶玉絕對會忍不住大叫一聲。
“你你們是?”
賈寶玉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其實他的本名叫做賈钰,但是因爲他父親很喜歡《紅樓夢》,所以從小到大都叫他“寶玉”,久而久之,身邊的人包括老師同學,都隻叫他賈寶玉了。賈寶玉對此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埋怨他的父親,說他給他起小名時考慮不周,害得他老是因爲名字受到别人的嘲笑。誰知他父親卻道:“老子當初就是考慮到這一茬,才沒在戶口本上給你取名賈寶玉,早知如此,當初直接便取了,倒省的麻煩!怎麽,我是你老子,給你取個名兒你還有意見?要不你來當老子?”
咳咳,總之,賈寶玉這個名字就一直伴随着他過了二十幾年,直到他大學畢業,參加工作。
他記得,昨晚領導設宴接待上級領導,他作爲小弟在席上執壺添酒,最後也是幹了不少白的,回到寝室倒頭便呼呼大睡眼前這是什麽情況?
“寶玉,你怎麽了,你連我們也不認得了?”
面前十多個女人,說話的是一個約莫四十來歲,面色細潤的貴婦人爲什麽說是貴婦人而不是阿姨呢,因爲賈寶玉發現,她身上穿的有點奇怪,好像是,绫羅綢緞?
賈寶玉發現不對,偏偏頭,看了看四周,最後回頭看着面前這個貴婦人,賈寶玉剛想說話,忽然覺得腦袋一陣錐心的疼痛,他隻來得及“啊”的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賈寶玉感覺自己來到一個漆黑的空間,這個空間似乎離自己很近,近到就像是在自己的身體裏面一樣。前方出現光亮,賈寶玉便朝着那邊飄去,在光亮的中心,他遇到一個身穿白衣,自稱神瑛的年輕公子,和他說了些什麽“神海”、“轉世”之類的話,他聽得不大明白,倒是有兩句話他聽清了:
“今我曆劫已畢,才知前塵過往,于庸庸碌碌中虛度一生,緻使父母親人罹難,自己也飽受離别之苦。我将歸于太虛,臨别之前,還煩請道友代我侍奉親長,照顧家中姐妹,莫使大廈傾覆、骨肉分離的苦難重演。作爲回報,我會将我尚遺留于塵世的一絲真魂靈力封進你的身體”
“此真魂靈力雖不能助你在凡塵俗世之中建功立業、戰陣對敵,卻可以爲你日夜蘊養五髒六腑、強身健體,尋常災病,亦不能近汝之身。若非趁此天機混亂之時,吾必不敢行此遭受天譴之事”
賈寶玉雖然迷迷沉沉的,聽到這裏,也不經拱手拜道:“多謝上仙”隻是還不等他多言,忽然周圍狂風大作,将他不知吹向了何處,隻是周圍的空間隐隐約約還飄蕩着那年輕公子的喃喃聲:“上仙……在道友面前,吾又如何敢稱爲上仙,今日趁機與道友結下因緣,實非修道之人該爲之事,慚愧,慚愧”
幹淨整肅的禅房之内,賈寶玉望着紅漆木案上那一盞古風韻味十足的仙鶴踏兔燭盞,有些神思不屬。
他确實沒想到,他竟然穿越了!穿越進了《紅樓夢》的世界裏面,成爲了怡紅公子賈寶玉。
賈寶玉覺得有些好笑,難道,就因爲從小到大别人都叫他賈寶玉,所以他就穿越成了紅樓裏的賈寶玉?
擡起雙手,再次瞧了瞧自己一雙白嫩嫩、胖乎乎,比原來小了不止一号的手臂,賈寶玉又不由得苦笑一聲。
“罷了,榮國府二公子賈寶玉,這個身份可比二十一世紀一個小小的公務猿好的多。況且父母膝下,除了自己,亦還有一位長兄可以代自己侍奉雙親,前一世,自己好像确實沒有太過牽挂不下的東西。”
這麽一想,賈寶玉便連對前世最後的一絲留戀也放下。他是個灑脫的人,人活着,不能一味追憶過去,或者苟圖安穩。未知而又充滿無限可能的人生,才有激情,那正是他向往的生活。
跳下床,賈寶玉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有一絲疑惑湧上心頭,他記得剛剛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疼的要死,這會兒怎麽完全沒那種感覺了。難道,之前做的那個夢也是真的,自己真的得到了那什麽“真魂靈力”,所以把全身治愈了?管他呢,反正穿越這事都遇上了,再遇到個仙人托夢,也不算什麽奇怪的事了。
哦,對了,他還叫自己幫他照顧父母親人,這事自己得給人家辦好了。哎,話說那神瑛不就是賈寶玉在仙界時的稱号嗎?如今自己占據了他的身體,那他的父母親人不就是自己的父母親人了嗎?嗐,神瑛前輩真的是太客氣了,這本來就是他應盡的責任,他還專門來求自己,并送了份禮,真是個講禮的神仙!
“嘎吱~”
古拙的房門應聲啓,随即一個丫鬟領着一個小尼姑,端着托盤走進來。托盤裏面是幾碟素菜,一碗粥。
丫鬟将粥、菜取出,一一擺放在炕邊的小幾上,那尼姑便施了一禮退出去了。
“二爺,這是寺裏準備的齋菜,太太說二爺大病初愈,正适合用些清淡的,叫二爺先将就些。”
丫鬟一邊說,一邊将粥碗端起,纖纖玉手攪動羹匙,走到賈寶玉身邊,做出要喂賈寶玉用粥的姿态。
“嗯,我自己來吧。”賈寶玉坐下,接過碗勺,眼睛卻忍不住往這個丫鬟身上瞧。
前世他對于名著《紅樓夢》是比較了解的,這個丫鬟之前就出現在屋裏過,如今又給自己端飯過來,想必便是自己身邊親近的丫鬟之一了。
是襲人?還是晴雯?賈寶玉有些好奇。
“嘻嘻,我臉上有花兒嗎,二爺幹嘛老瞧我?”丫鬟發現賈寶玉在看她,笑問道。
賈寶玉不答,心下笑了笑,你臉上沒花兒,不過長的倒像是一朵花兒。
見賈寶玉不理她隻低頭吃粥,丫鬟忽然又笑問道:“二爺,你真的得了離魂症,将以前的事都忘了?”
賈寶玉随口道:“還騙你們不成。”
之前他身邊圍着一大票人。經過短暫的愕然與無措之後,爲了不使别人把他當做妖怪俯身,他很愉快的便接受了她們對他做出的判斷——他失憶了!
“那二爺還記得我是什麽人嗎?”丫鬟見賈寶玉說話語氣神态大不似從前,但卻沒有一點傳言中離魂症患者的癡傻之态,覺得很是有趣,因此又問道。
賈寶玉不想這丫鬟話還挺多,他沒有孤僻症,别人說話他還是願意回應一下的,因此道:“你是一個女人。”
他倒不是故意作怪戲弄,而是僅憑目前的信息,實在猜不出她是原著中的哪個女孩。
誰知就麽簡單一句話,卻讓對方鬧了個紅臉。隻見她輕啐了一口,嗔道:“二爺病了一遭,說話倒比以前更加輕薄了。”
賈寶玉這才意識到,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未出嫁前估計是不好直接稱爲“女人”的。
不過賈寶玉可沒有爲說錯話道歉的意思,自己作爲少爺,調笑自己的丫鬟一句,應該不算什麽罪過。
果然這丫鬟自己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片刻面上就好了,見賈寶玉喝完粥,還遞上一方帕子來爲他擦嘴。
吃飽喝足擦了嘴,見這丫鬟默默的就将殘局收拾了,賈寶玉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嘻嘻,我還以爲二爺病了這一遭之後,變了性子,不愛和我們說話了呢。”丫鬟頓時眉開眼笑道。
賈寶玉撇撇嘴,領導告訴過他,初來乍到,要少說多聽多觀察,他覺得很有道理。
丫鬟顯然也知道賣關子不是件令别人愉悅的事,因此隻是頓了頓,便主動交代了:“奴婢是媚人”
原來是她。
這個名字賈寶玉也有些印象,屬于紅樓賈府前期出場的大丫鬟,隻是後面卻沒了蹤迹。
賈寶玉對這些不太關心,知道是誰便行了。
“襲人呢?”
“哼,二爺摔了一跤,把我們都忘了,之前連太太都忘了,偏偏還記得襲人。”
“呃”
賈寶玉無言以對。但是他卻并不反感這丫頭沒來由的瞎吃醋,反而一下子覺得親近起來。
沒錯,這便是紅樓的味道!而自己,真的有幸成爲了裏面最幸福的那個人——怡紅公子。
媚人看看賈寶玉不說話,還以爲他生氣了,又弱弱的回道:“之前二爺的馬受驚,襲人當時和二爺一起坐在馬車裏,後來馬車翻了,她也和二爺一樣摔了一跤,現在太太讓她好好休養。”
“嗯。”賈寶玉點點頭,又道:“對了媚人姐姐,因爲我将之前的事忘了大半,這在家裏還沒什麽,要是以後出門,少不得要鬧笑話。因此我想請問姐姐一些問題,還請姐姐耐心告訴我。”
“好啊好啊,二爺快問吧,隻要我知道的,一定不瞞着二爺。”媚人哪裏會不依,聞言很是高興,還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賈寶玉笑了笑,道:“咱們現在是哪個朝代?皇帝是誰?”
紅樓中未提及所處的朝代紀元,那是作者故意不告訴讀者。賈寶玉不相信,如今他抓住這個世界的人來問,還弄不明白這個問題!
媚人道:“如今自然是大玄了,至于皇帝是誰我不知道。”
“大玄?”賈寶玉略顯愕然。絞盡腦汁,翻遍所有記憶,他也記不起曆史上有這麽一個朝代。
莫非,紅樓夢還真是一本架空曆史的小說?
“那,前朝是?”
“前朝?二爺說的是之前的朝代嗎?好像是大周,又好像是大宋,我不大清楚”
大宋?有個靠譜的朝代了。賈寶玉連忙追問道:“是趙家的那個大宋?”
媚人搖頭:“我不知道嘛哎呀二爺,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問這些家國大事啊,那些事我哪裏弄的清楚嘛。”
媚人一雙不算大的靓麗眼睛裏,有些嬌嗔,也有些委屈。
賈寶玉遺憾的一歎,心知自己是操之過急了。古代文盲多,這個丫鬟多半也是其中之一,自己問這些确實難爲她了。
放棄了問這些大背景的東西,賈寶玉決定打探點眼前的情況。比如他們現在在哪裏,爲什麽會到這個地方來等等。話沒出口,忽然從媚人肚子裏傳來一聲“咕咕”的聲音。
媚人鬧了個大紅臉,喏喏道:“我,我還沒吃午飯”
賈寶玉頓時笑了,說道:“姐姐先下去吃飯吧,等會我再找姐姐說話。”
等媚人離開之後,賈寶玉走到一塊锃亮的銅鏡跟前,打量着裏面的人影,忽然笑道:“以後,我就是名副其實的賈寶玉了。”
距離此間隻有幾扇門之隔的另一間客房之中,王夫人也剛用過齋飯。她的陪房周瑞家的見她眉間頗有幾分凝重,便勸解道:“太太也不用太過擔心,哥兒隻是暫時記不得以前的事了,這種事情我在老娘家也聽人說過,要不了多久,自然就會好起來的。
剛才太太也瞧見了,哥兒與之前可不是大不一樣了,身上哪裏還有一點病氣?可見,那和尚說的不錯,太太到這裏來燒一炷香,哥兒可不就完全好起來了?”
聞言,王夫人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是呀,之前寶玉病重難治的時候,自己是何等的心焦如焚!如今這一點子意外,相比寶玉之前的病,又值當什麽?
這麽一想,王夫人心情果真轉好,道:“你說的是,既然如此,一會兒你就将剩下的錢叫小厮們擡到寺裏,全部散了吧,也爲寶玉再積積福。”
“是。”周瑞家的喜笑顔開的應道。
王夫人也笑了笑,忽詢問道:“我聽外頭這吵吵鬧鬧的,可是出了什麽事?”
周瑞家的答道:“聽說是城裏甄家的哥兒丢了,家裏正派人到寺裏找呢。”
“阿彌陀佛!”王夫人一聽,忙念了一聲佛号。
“希望他家哥兒無事。”
今日她差點就經曆了此事,如今聽人家也遭此難,便起了悲憫之心。
“太太,咱們賈家和甄家原本就是世交,如今既在這裏碰着,是不是要上前問候一聲?”
王夫人想了想道:“如今寶玉他姨爹殁了,我還要去瞧瞧他姨媽,不便在此多耽擱。你代我去給他們家裏的人問個好吧。”
其實,她考慮的是她的寶玉大病初愈,出去見那些甄家的仆婦們,難免又要見禮折騰,索性先不見了,讓寶玉好好養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