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片濃霧之中,崖香身心俱疲地四處打探着,這已經是她第四十九次重回到這個地方了。
每一次她都在這片迷霧之中徘徊,不知道怎麽來的,也不知道怎麽離開的,但是她能清晰地記得這是第幾次重回到這個地方。
和之前在蓬萊經曆的幻境不同,這裏就是一個虛無境界,她身在其中而自知,卻無法找到另一個同伴。
每次找得累了,她就會随便找個地方躺下,合上眼睛養神,因爲眼前隻剩下黑暗,所以讓她有一種離開了這裏的錯覺。
當醒來之後,眼前的黑暗又漸漸地變成迷霧,就像是重新走了回來。
已經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她隻知道這很能消滅一個人的意志,讓你失去希望和寄托,情願在這裏永遠地閉上眼睛。
難道這就是應劫的感受嗎?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魂飛魄散不得往生的那一種?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堕神入魔,是有活着的希望的。
這還得感謝菘藍,是他以身化心守護她,這才讓她找了一個契機讓自己重新活起來。
之前靠着聚靈草能離開鬼界,也不過就是延續着那不死不活的狀态,如今找到了活的機會,卻又陷入了這裏。
這到底是哪裏……三界之外,還是何處?
讓沉重的眼皮再次落下,她周而複始地又開始了沒有夢境的睡眠。
是真的好累,她甚至都要丢失活着希望了。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一陣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她猛地睜開雙眼,瞧見小樹突然出現在身側呼喚着她。
“姐姐,你不能留在這裏,你得離開。”
“小樹?你怎麽進來的?”
“我是被姐姐給帶進來的呀,我摸着姐姐的手,姐姐就帶着我進來了。”
這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小樹也死了?
她一把推開面前的小樹:“你不能在這裏,快出去!”
“不行,我出去的話姐姐就不能出去了。”
“你在說什麽?”
崖香的臉色越來越差,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落了下來,她幾乎認定眼前的這個不是小樹,而是真正的樹妖。
“姐姐,這是我欠你的,是時候該還了。”
“你……”
“剛剛我想起了許多事情,我好像欠了姐姐許多,所以我現在來還了。”
他想起了許多事?難道是他想起了作爲樹妖時的記憶?
崖香立即伸手過去捏着他的雙肩:“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以前的事,那你告訴我,我回去上古時期的那些經曆到底是真是假。”
“還記得女娲石嗎?”
“嗯,就是它帶着我回到了過去。”
“它就是爲了讓你去彌補曆史的缺憾,讓你去完成你曾經沒有完成的事。”
“不可能……”崖香不可置信地松開手,向後退了幾步:“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爲什麽要和水神串通一氣?”
“因爲我們都知道那是你的責任。”
“到底是我的責任,還是你們強加給我的責任?”
小樹似乎正在不停地接收着記憶,所以那張稍顯稚嫩的臉上透露着不适合他的成熟:“責任賦予人的不應該是負擔,而是一力承擔的榮耀。”
崖香慢慢地笑了起來,沒有任何喜悅的笑容讓她的臉越發的詭異:“這份榮耀我不屑要,這天下的安危又與我何幹,畢竟我的安危和向往從來都沒有得到保障過。”
“你……”
她的雙手開始變得透明,神智和魂魄也在被撕扯,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拉着她離開這裏。
“既然你想要償還,那你就待在這裏吧。”
回歸身體後猛然睜開雙眼,眼前是玉狐那張放大了的臉:“你真的醒了!”
回眸一看,染塵正扶着已經沒了氣息的小樹坐在地上,有些呆滞地擡起頭:“你醒了?”
“他死了?”
她的聲音比她的表情還要冰冷,似乎是在問一件與她不相幹的事情。
“嗯。”
此前小樹偷偷地跑來看望崖香,拉住她的雙手将自己的能量全部送給了她,這樣才換回了她的清醒。
隻是直到他徹底生命的時候,也沒有人發現。
玉狐也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來看她時,才發現他已經沒了氣息倒在床邊,整個人幹癟得可怕。
稍一搭脈,就已經知道了他是用自己的生命提供了能量給她。
染塵知道小樹的結局會是爲她而死,但真到了這一天時,他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這個守護了妖族幾十萬年的福星,就這樣匆匆忙忙地過完了一世。
崖香并不打算告訴他們夢境之中的事,也不想強求他們與自己感同身受,隻是略微掐了掐手指:“他的往生甚至都不需要經過鬼界。”
“什麽意思?”
“他的下一世馬上就會開始了。”
似乎這個答案讓他放松了一些,他将小樹的屍體抱了起來:“嗯,我先将這個他安葬了。”
等染塵走後,玉狐歪着頭湊過來:“不對勁啊……你怎麽對小樹的死漠不關心的?好歹他也是爲了你……”
“這是他欠我的。”
“啊?”
崖香慢慢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已經躺得太過僵硬的身體,轉頭沒有看到黑白無常感覺有些奇怪:“黑白無常怎麽一個也沒在?”
“去搜羅讓你醒的法子去了。”
“可以讓他們回來了。”
“嗯,我這就去傳消息。”
見玉狐變得這般乖巧,她也隻是眸色變了變,起身坐到了鏡子前,伸手撫摸着額頭上的印記。
這些滲人的東西會一直跟随着她,無時無刻地提醒着她已經入魔的事實。
這世間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被譜寫好的笑話,總有人在因此歡喜,也總有人看透其中的悲劇。
她選擇放棄神族身份,無疑是對長言最大的打擊,那個被他操控成至高無上的戰神的崖香,再也回不去了。
門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大,但也沒法催促她加快動作,慢條斯理地爲自己束上頭發,戴上一個鎏金的發冠,這才幻了一身純黑色的衣袍走了出去。
“吵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