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後者,需得賢也。
但趙子沐明明白白把自己所有的醜陋嘴臉都曝光在了這大殿之上,偏偏她今日撒潑後引起的關注很多,所以當下的場景也有不少人瞧見。
崖香這才算是明白了,這君祺是在爲日後的廢後之路作鋪墊,怪不得命簿之上的趙子沐是在冷宮之中度過餘生,連死了都是發臭之後才被人發現。
“陛下,既然事情已經明了,我就先退下了。”崖香地點了點頭,半刻也不想在這裏逗留下去。
“國師還請留步。”君祺看了一眼王婆:“将皇後帶下去休息,可千萬别因爲狀态不好而破壞了明日大典。”
他這已經算是警告了,若是趙子沐再作妖,他很有可能在明日之前就廢了她。
即便丞相在勢力龐大,也無法保下一個作風有問題的皇後。
趙子沐還在恍惚之時就已經被王婆給拖了下去,而崖香隻是靜靜看着,本來是想來踩一腳的,偏偏沒有這個機會。
君祺似乎心情很好,看着她終于不再穿素衣,而是穿着一身豔麗的紅色錦袍:“我真想下令爲你做一身國師的服制。”
“你知道我不喜歡拘束。”
“我知道。”
他已經要登上帝位,卻穿着一身仙氣飄飄的白袍,連發冠之上也摒棄了之前的銀冠,換成了一根白玉簪子。
看着他越來越像曾經的長言,她決定賭一次,賭現下的他還沒有那麽多的心思,隻有曾經在神界時的溫潤。
“煉妖壺之事尚且不論,我想問你一點其他的事。”
“隻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訴你。”
“你……知道司落嗎?”
看着他終于撕破了那層平靜的屏障,崖香知道她賭對了。
“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你和他的關聯嗎?”
“香兒……”君祺本來還伸着想去拉的手突然垂了下來:“如果我不是他,你是否……”
“不,我希望你不是他。”
如果當初長言已經能把司落都歸到所有計劃裏,那才是最爲可怕的事。
“我……現在隻是一個人界的凡人,即便日後飛升歸位,我也記得凝視你背影的感覺。”
似乎是爲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君祺竟然拉着她走到了上座,然後讓她在那張象征着權勢的位置坐下:“萬裏江山,壯闊三界,我隻願意與你同享。”
這時候的大殿之中人并不多,甚至站着的都是他的親信,但他作爲一個人界至尊,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将她帶到這裏,并且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的做法很不長言,但是很落羽……
崖香真的有點恍惚了。
司落分成兩半,大部分是長言,小部分淪爲偏執的落羽,但是這不能否認如果真正要以上古水神要歸位,那麽歸位的會是司落,而不是長言……
時間流轉至今,就連山河都會變換,更何況人心。
她安靜的坐在那張椅子上,垂眸看着這個無數凡人争得頭破血流,甚至家破人亡的位置,突然有了些感慨。
這一路走來,她好像并沒有真正的爲自己活過。
長言在時,她爲了證明自己,也爲了抵觸外界的不信任而拼命征戰,最終隻不過得了個戰神封号。
後來的她,爲了複活長言,爲了扳倒天君,甚至爲了這三界能真正的幹淨起來,所以她選擇了假死。
但是沒有一次,她去選擇爲自己,不是以火神的身份,也不是以鬼君的身份,而是爲真正的自己而去好好的活着。
就像她能分辨出落羽不是長言,卻無法分清自己到底該是什麽身份。
萬裏江山又如何,壯闊三界又如何,這一切其實與她有何關系?
君祺的一句話點中了她隐秘的心事,起身那個會令人沉重的座位,她回頭看着那張最熟悉不過的臉:“我等着你君臨天下的那一天。”
這個天下,不止人界。
君祺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她,隻能看着她瘦弱得幾乎快要被風吹走的背影:“香兒……其實我一直都隻是想保護你而已。”
徒步走回住處,染塵和落羽繼續在研究着香料該如何配,而小樹和玉狐在打着瞌睡。
一切都很甯靜。
就像是她一直盼望的,擇一處僻靜,選二三個順眼的人,靜靜清修不問世事。
但落羽總是那個能第一眼看出她情緒的人,險些将手中的香料都撒了,還是要第一個上前來拉住她:“你好像不開心?”
而染塵亦是回頭:“崖香,你這一去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麽?”
爲何那個從一開始就陪着她的人,卻不是能知心的人。
“看了一場戲,有些累了。”
就連酣睡的玉狐都擡起了頭:“累了都歇歇,不要總是把自己崩得這麽緊。”
比如當初失去了長言,她覺得信仰與世界都在崩塌,所以選擇了去和前任魔君對戰,再找了個理由被天君派去駐守神魔邊界。
但哪能想到,不過短短數百年,她身邊最能理解她的人,卻是這些相識不久的。
看出她的疲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從内心迸發出來的,染塵也有些不忍,雖然與她結盟不久,但在這些時時刻刻都伴在她身邊的日子裏,他已經将心中的天平都偏向了她。
逆風翻盤,浴火重生,她往往比男子還要堅強。
“快來瞧瞧,落羽教我制的香料很是好聞呢!”染塵伸腳踢了踢玉狐,讓他去把她給拉過來。
難得落羽也願意與人同享,亦是拉着她走過去:“染塵的悟性比我高,調制出來的香料甚好。”
坐在這群都不算是“人”的中間,她低頭聞了一下:“甚好。”
而此時尚景也慌慌忙忙地跑了回來,從袖口裏掏出一瓶丹藥放在桌上後,才來得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我去磨了娘親很久才拿到這個,可以幫羽公子延緩至少五百年的壽命!”
“你……怎麽……”崖香還未從這種被所有人都圍着的溫暖中反應過來。
“羽公子如果有事,上神你一定會不開心。”尚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當然不能讓你不開心啦……”
原來那些從不肯在她生命中着墨的溫暖,已經悄無聲息地駐紮在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