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是要滅世,哪怕她是要取自己性命去救别人,都可以。
因爲他的這個念頭,懷裏的人好像睡得更沉了一些,甚至還想要翻身。
伸手扶着她的後腦,将她的頭好好地埋在自己的心口處,落羽溫柔又寵溺的輕聲安撫了一句:“乖,别亂動,好好睡覺。”
她這一睡竟然是誰了整整一日,許是太久沒有如此的安眠過,睜開眼睛時手腳還不自主地伸了一下。
頭頂上穿來一句溫柔得讓人心都要化了的聲音:“醒了?睡得可還好?”
“睡得甚好。”她也沒有起身,而是有些懶懶地賴在他懷裏:“什麽時辰了?”
“還早,子時未到呢。”
“這怎麽把時辰都給睡倒過來了。”
伸手細心地替她理着被她自己弄亂了的頭發,落羽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柔情:“要不再睡一會兒,睡到天亮這時辰就正過來了。”
“也好。”
說着要睡覺,卻睜着兩隻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天,今夜的天霧蒙蒙的沒有月光,半空之上缭繞着似煙般的雲霧,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梨花香,讓人不由得心緒甯靜。
落羽并沒有問任何的問題,隻是看着她的臉不吭聲,時不時伸手用靈力翻動一下屋角的炭火盆,讓這裏面不至于太冷。
其實她整個人都冷得出奇,連出身血族的他都有些禁受不住,但就是這樣殘酷的溫柔讓他反而有了真實感。
手臂和肩頸的酸麻,懷中因爲冷意而有些生疼的肌膚,都在一一佐證着她是真實地靠在他懷裏的。
因爲感受到了她的冷,所以落羽不得不使用靈力溫暖着屋内的溫度,沒一會兒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熱了起來。
将毛毯子再向上拉了拉,他替她擦去額頭上終于冒出來的細汗:“冷不冷?”
“有些熱。”
擡手讓這裏的溫度稍稍低了一些,他細長的手指慢慢地梳理着她的發絲:“總是怕你冷着,倒是沒想到還熱着了。”
“落羽……”她輕輕喚了一聲。
“嗯?”
“其實這樣的感覺挺好的。”
兩人一屋,安靜得隻剩下雪落下的聲音,似與世隔絕般沒有紛擾,也沒有謀心算計,隻有一派容易讓人沉溺的安甯。
其實她挺喜歡這樣的生活,不必再去征戰,也不必再去與人過招,隻需要困了就睡,醒來就懶着,身旁有人照顧,衣食無憂……
“你若喜歡,什麽樣的日子我都陪着你。”擡手倒了一杯茶水給她喂下,細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漬:“你若想要其他的人或事,就都交給我,你隻需要安然的待着就好。”
“都交給你?”
“嗯,殺人也好,權謀也罷,你隻需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都一一給你送來可好?”
此時的落羽與從前判若兩人,幾乎是滿腔的溫柔都給了她。
“那如果我想要你的命呢?”
“都給你,哪怕是我的命。”
“你在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想要緊緊抓住的東西嗎?”
“有啊,你。”
回想到補天縫之時,她萬事俱備,哪知他竟然還是沒有躲得過别人的三言兩語,她不禁覺得有些唏噓。
明知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她卻偏偏要劍走偏鋒,殊不知這樣極端的方式,倒也同時害苦了兩個人。
她看到了落羽百年的時間都跪在神廟之中忏悔,也看到了他不過接受到自己的一點點恩惠就歡欣得不行,如何能不動容。
若說算計,她也有,若說真心,她卻有些不及他。
畢竟落羽可以在明确真心之後抛下所有,隻爲她一人而活,但她卻不行。
近十萬年的負重前行已經讓她厭煩厭倦,甚至深惡痛絕地忍不住要去完成火神的使命,這一路走來,她都盡力地去周全了所有人,偏偏将他給忘了。
如果當初她多告訴他一些,或者在那時多給他一些溫柔,是不是結果就不必如此?
“你啊……總是讓人又愛又恨。”崖香說完這句之後便合上了眼睛,雖然沒有入睡,卻不願再睜開去面對他。
“以後不會了……”如果還能有以後的話:“以後都隻讓你喜歡我好不好?”
*
這樣閉着眼到了天亮,不需要雞鳴聲她就已經睜開了眼睛:“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
他覺得自己的末日也到了。
崖香此行顯然就是來取他性命的,之前讓他背負起了神族的仇恨,即便收編血族也用了很暴力的方式,這壓根就是沒打算給他留一條活路。
不過能死在她手裏,且讓她可以難得的對他稍稍有些柔情,也算值得了。
看着她坐起身,做了一晚上的心理準備的落羽笑了一下:“是現在,還是等用了早膳以後?”
他還想再親手替她做一次膳食。
“不必了,現在沒了起身就要吃東西的習慣了。”
“好。”
乖巧地站起身,落羽将所有的靈力防禦都卸下,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動手吧。”
“你……”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命,我不掙紮,你動手便是。”
“落羽……”
“從前總希望你能記得我,現下倒是希望你能忘了我。”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總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了:“我帶給你太多不好的回憶了,忘了也好。”
垂在長袖中的手有些發抖,她突然覺得胸口裏的心髒停止了跳動,血液也在一瞬間被凝結,周身的靈力竟然無法被調動。
不是她被控制了,而是此刻的她本能的在阻止着自己去動手。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麽做?”
“用我一生,換你時刻展顔。”
“那又如何面對我要尋回的水神呢?”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
她突然歎了一口氣,腳下也有些疲軟:“其實……我還沒考慮好要怎麽對你。”
“那我幫你。”
落羽突然上前了一步,拉過她的手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抓去,手心裏驟然而起的靈力讓崖香的手不得不掐着他的脖子,然後不斷地收緊……
“殺了我,換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