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
染塵和玉狐同時看到了屬于崖香的命星隕落,玉狐幾乎是強忍着悲痛揪着染塵的袍子:“她怎麽可以死?她怎麽可以死!”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染塵倒也沒有很驚訝,畢竟崖香要做的事早已跟他說過,他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隻是沒想到真的面對着這個結局時,他還是有些失落。
看來,她認可的那個徒弟還是負了她。
三日之後,結界突然震蕩了一下,整個雪山的山體都跟着顫動了起來,勉強站穩的染塵看着一團黑氣飛了過來。
“戒備!”他大聲地喊道。
跟着跑出來的玉狐卻帶着寒意說道:“不必了,是魔君。”
“那不是更應該戒備嗎?”
“你看看他抱着的是什麽。”
一身黑衣的菘藍抱着渾身是血的崖香驟然降臨,滿臉悲怆的他看着玉狐:“我是來尋求幫助的。”
染塵還記得他率兵打來時的情景,所以心中自然不敢松懈,所以便加強了結界:“魔君駕臨,有何貴幹?”
他仍舊是看着玉狐,微潤的眼角始終倔強得不肯流下眼淚:“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敢與她親近,卻沒想到第一次能将她抱在懷裏時,卻是她死的時候。”
“你醒了?”玉狐的聲音終于松下來了一些。
“從未有過的清醒。”
“讓他進來吧。”玉狐卷起尾巴轉身走開,雖然沒再看他,卻已經是在心裏默認了他不會再害他們。
“可……”
染塵還是有些猶豫,如今沒了崖香的庇佑,整個妖族的重擔都在他身上,他不敢冒險,也不可以冒險。
“他是她的朋友。”
找來那個女蛇妖給崖香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玉狐已然幻出人身坐在一旁,他的手指細心地替她梳理着頭發,也在小心地試探着,還有沒有法子能救她。
但可惜,她剜了心,散盡了修爲……隻剩被這副禁锢着魂魄的屍身,所以她連轉世也不能,隻能和水神一樣,做一個不得轉世也無法複活的“死物”。
她真的死了……
菘藍站在門邊看着,悲怆的眼睛中全是悔恨,他将所有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一次次受傷,也不會在最後被天君趕盡殺絕。
盡管她的心裏從來都内有過他,但他還是負了她,即便隻是作爲朋友的身份,他也背棄了她。
染塵一直守在他身側,唯恐他會有什麽動作,但見他除了看着崖香的屍身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動作,這才稍微松懈了一些。
玉狐替崖香梳完頭發後走了出去,朝着他們搖了搖頭:“沒救了,她死了。”
菘藍突然轉過頭看向染塵:“可以聊聊嗎?”
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染塵看着他:“你想聊什麽?”
“我以整個魔界作爲交換,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往後的日子,替我守護好她。”
染塵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以魔界交換是何意?她都死了還怎麽守護?
“我不太明白魔君的意思。”
菘藍拿出了可以号令魔界的令牌和法器,然後第一次對着一個妖族行了個大禮:“有了這個,魔界就歸妖皇所有,我知道妖族需要一個大的栖息之地,雖然魔界蕭瑟,但總比這個山頭好上許多……”
“還有我魔族,往後隻會爲你效力。”菘藍繼續說着:“我方才已經傳了信回去,魔族會立刻爲妖族騰出地方。”
“你……”
“我隻請求你替我守護她。”
這個交換很誘人,也很令人震驚,所以染塵根本不敢伸手去接,隻能是移開眼神:“可她已經死了,你是要我守護她的屍身?”
“我不會讓她死的。”
“你有辦法?”
雖然之前崖香說過她的計劃,但染塵也明白,那是在她全盛的狀态下才能完成的事,如今她連心都沒有了,還怎麽能活?
“她是不是送了一件神淵裏的東西來?”
“沒錯。”
“那就行。”
菘藍突然笑了一下,那種幹淨的臉上有着神仙的風骨,讓染塵下意識地答應了他:“好。”
收下令牌和法器,看着手上沉甸甸的東西,染塵突然覺得有些諷刺,她在時,誰都想殺她,但當她死後,全世界都突然開始愛她。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凡人正在膜拜她這個拯救天下蒼生的上神,也不是不知道神界已經在刻意傳揚着她的功績,可他們曾經明明都很想她死,也都在她死的這件事情上起着推動作用。
爲何現在,個個都開始懷念起了她呢?難道他們都忘了自己的初衷?
才不過三日的時間,她就已經從一個惡名昭彰的神仙,變成了一個受萬人敬仰的戰神,甚至還興起了拜崖香神像就可以保平安的風潮。
隻是可惜,神界再如何宣揚她的威名,也從來沒有哪個神仙尋找過她的屍身,也沒有要将她按一個上神該有的規格舉行過任何儀式的意思。
那個最應該充滿慈悲的地方,卻最是冷漠,怪不得她會如此。
見菘藍一臉留戀地看着遠方,染塵不僅有些好奇:“你打算怎麽做?”
他卻避重就輕地說起了别的話:“你瞧,這世間山河壯闊,人丁興旺,卻唯獨沒有人爲她留一寸之地。”
“你不是爲她留過嗎?”
“但我始終成爲了害死她的幫兇。”
雖然玉狐有說過他與她的故事,但染塵還是在此刻才敢相信,他是真心喜歡着她,所有發生的一切其實并非他本意。
他們其實都不過是被人擺布的棋子,在身不由己的人生中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在這場偌大的棋局中,他從來不是一個棋手。
所以他又有什麽錯呢?
忍不住想要将崖香的計劃告訴他,卻在想要開口之前被他打斷:“你不必告訴我什麽,我比你更了解她。”
“所以你能猜到她要做什麽?”
“之前不能,現在都明白了。”菘藍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染塵的眼睛:“不過,我知道她也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