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離他隻有三尺,冷冰橫劍在手,後頸的冷汗悄悄流了下來,這般上古兇物不是人力可以抵擋,借助弓弩貨期尚可一戰,單憑一雙肉掌,就隻能看會不會撐死它了。
玄蛇發怒,不過蛇頭到了兩人身前卻還是硬生生停了下來,腥氣撲鼻,一雙豎童中滿是怒火,卻被什麽被硬生生擋了下來。李落明白,玄蛇收口并非是因爲那七名天火白袍,而是因爲它自己。急忙張開手臂,攔住身後将士掌中弓弩,深吸了一口氣,凝重問道:“蛇兄,可有什麽我們做的不對的,讓你這般大動肝火?”
玄蛇嗤嗤有聲,顯是氣到了極處,盯着李落看了半晌才将頭收了起來,眼中怒火收斂了幾分,蛇頭輕擺,慢慢向前遊去。衆将士讓開去路,大蛇一路緩慢遊走,到了中軍騎一将身前才停了下來。李落眉頭一皺,便即散開,揚聲傳令:“放下那具屍首。”
将士聽令,将肩頭屍身小心放在腳下,退開兩步。大蛇緩緩低頭,蛇信舔着那人的臉龐,原本隻是無情冷漠的蛇眼之中竟然布滿了傷心難過,凡見着,皆心有戚然。
那具屍身正是神秘人的屍體,被李落從虛境中帶了出來,爲救他而死,自然也該讓他入土爲安。不過中軍騎的将士從天南而來,落葉歸根,是要跟他們一起回去,但是這個神秘人,到底該将他留在極北還是帶回大甘,李落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帶回大甘?他本是極北幽魂,人在此,魂也應當在這裏;留在極北?李落不知道這個神秘人究竟是不是另外一個他……如果他未死,倒是可以問個清楚,隻是現在陰陽相隔,這些疑問都已經被他帶到了九泉之下。
大蛇輕輕舔舐着神秘人,眼珠裏似乎有氤氲的霧氣,讓衆人不由得生出一個疑惑,難不成蛇也能哭!?
李落看着大蛇和神秘人,心中有一種猜測,隻是想來還是匪夷所思了些。諸般種種,那個神秘人似乎不是求生,而是求死,以死作爲代價的救贖。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已經死在黑劍白刀的劍下,也不能最後與黑劍白刀拼一個兩敗俱傷,連同歸于盡的機會多半都不會有。如果沒有他,谷梁淚多半也已香消玉殒,但是最後救她的神秘人分明是用自己的命去換谷梁淚一命,且還有求死的念頭。如果這個神秘人是多年前的自己……李落當然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情況下喪失活下去的信念,一心求死,而且還非要死在谷梁淚面前,以此來彌補自己的愧疚之心和過往的遺憾。
扭頭看了一眼尚未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谷梁淚,李落心中一暖,默默說了聲多謝,如果他就是我,那麽雖然無言,但是他的交代自己也已經知道了。
大蛇将神秘人的屍身銜在口中,緩緩向遠處遊去。一衆将士看着李落,李落輕輕颔首,示意衆人放它離開,強留無用,而且未必留得住。也好,從哪裏來,歸哪裏去,也能安息了。
含着一絲苦澀的釋然,李落目送大蛇漸行漸遠。在蛇軀沉入大河前,玄蛇回頭看了一眼李落,那一眼,不知道蘊含了多少思緒,怎麽說都可以,怎麽說也不算矯情,但叫李落猜,那隻是玄蛇道了一聲後會無期,再無其他含義。
極北,後會無期!
……
綠樹繞着村莊,春水滿了池塘,迎着暖暖春風,溪水的小橋旁,青色的酒旗在風中飛揚。小小的院子收盡春光,桃花正紅,李花雪白,菜花金黃。墊腳探頭越過圍牆遠望,遠山如黛,眉眼兒彎彎的,像一池春水。晨霧還沒有散盡,薄如輕紗,随意挂着,日後越高,便也越稀薄,眼見着就要不見了。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鮮花,以金黃的油菜花居多,還有别的花,種類繁多,數不勝數。花間小巷子裏有人來回走動,牽着一頭牛,貪嘴的把頭伸向路邊黃花,還沒等得手,便被農人拽了回來,而後再呵斥幾句,那牛就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跟着,有幾分頹廢,卻有十分的自在。
綠柳黃花背後随處可見幾間茅草房,有些稀稀落落,但是不算少,這是個小鎮,風光也算很美,但也不是什麽稱絕天下的美景,貴在寫意自然,煙火氣和自然風光結合的恰到好處,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十分舒爽。
鎮子東頭有一間私塾,不大,寥寥幾十個讀書的娃娃,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先生來者不拒,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别的東西也行,葷素不忌,一如這裏的山水一樣寫意。
小鎮有兩間私塾,一個在鎮北,一個在鎮子東頭。鎮北的是個老字号,教書先生是個上了歲數的老秀才,在這裏已經教了幾十年的書,傳道解惑不好不壞,但是教授娃娃們讀書識字倒也是綽綽有餘。老先生不争不搶,當日聽着鎮子東頭也要開一間私塾的時候,老秀才隻是哦了一聲,連過去瞧瞧的心思都沒有,隻是後來有人說那個教書的先生年紀不大,還是個癱了半身的殘廢,這才叫老秀才多了幾分興趣,尋思着過些日子去瞧瞧,打個照面。其實照理說,該登門的應該是後來人,不過誰叫是個殘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