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落和黑劍白刀很好奇,如果剛才還懷疑小殇是矯揉造作,但是相柳兒大抵上沒有這般惡趣味。
李落看了一眼一大一小四隻明眸皓目,伸長了脖子探了探頭,可惜夠不到,這會便也看得開了,沖小殇招招手,“可否援手,移我過去……拖我過去也成。”他想看看神秘人的長相,是他的救命恩人,或許是他熟悉的人,更想知道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倘若不是神秘人,自己早就死在黑劍和白刀之下,不過在虛境之中不好評斷的是如果死在兵器之下,會不會還能遇上那個釣魚的老頭。其實他最想的還是離谷梁淚近些,不能同年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錯。
小殇收起臉上的驚意,臉色恢複如初,到底是有膽子圖謀黑劍白刀的人,不是常人可比,聞言笑嘻嘻說道:“讓我娘抱你過來吧,反正也是遲早的事。”放肆的調侃,相柳兒充耳不聞,臉上的疑慮更重,看着李落的眸子裏既有擔憂,也有懷疑,不過到底還是走到李落身邊,俯身打算攙扶他,李落笑了笑,澹澹說道,“我的腿已經斷了,你拖我過去就好。”相柳兒身子一抖,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應了一聲,沒有聽他的話拖着,而是将李落抱了起來。擁進懷裏的身軀有澹澹的溫熱,能感觸到心跳的聲音,隻是有些細微,如遊絲一般,但是身子很輕,輕得讓相柳兒都有些吃驚,不亞于看到神秘人面罩下的那張臉。原本被溫暖體溫熏得有些發燙的嬌軀在一瞬間被擁入懷裏的輕飄飄身骨澆得透心一般的涼,這個重量,遠遠不及一個青壯男子,也不如一個同齡的女子,大概隻會比孩童重些。
李落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是相柳兒抱他起來之後就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忍不住好奇問道:“怎麽了,是我太沉?”
“沒有……”相柳兒抖了一下,略帶凝噎,李落擡頭,她眼眶中有波光潋潋,隻是忍着沒有滴下來。
李落神色如常,無喜無悲,到了這個時候,一切放不下的都該放下。相柳兒将他放在谷梁淚身邊,默默退開。李落沒有先去看看讓小殇動容的神秘人究竟是誰,而是輕輕拂開谷梁淚的發絲,用手一探鼻息,微微一怔,忽地破顔笑了,這一笑,讓相柳兒肝腸寸斷,她知道不管谷梁淚是死是活,在他心裏便也永遠放不下她了。
還好,她隻是昏迷過去了,并沒有死,那柄黑劍雖然刺入了谷梁淚的身子,不過不是要害,隻是受了些傷,内力損耗甚巨昏了過去,沒有性命之憂。得知谷梁淚還活着,李落心頭最後一塊大石終于放了下來,固然對不起身邊和自己同生共死的袍澤弟兄,不過還好,黃泉路上有自己相伴,一路狂歌歡笑,想來也不至于寂寞。
自己果然還是個自私的俗人呐,李落自嘲一笑,這才将目光落在揭下面罩的神秘人身上,隻是一眼,整個人便愣住了,猶如雷擊一般,不說魂飛魄散,便也是失魂落魄的下場。小殇想了想,輕輕讓開一步,沒有再擋着黑劍白刀的視線,黑劍白刀也看清了那個神秘人的真容,就當小殇掌控了石台上的一切,踩斷他的雙腿,他也不曾流露出此刻臉上的震驚,震驚之餘,還有疑惑和茫然。極北虛境,到底埋藏了一個什麽樣的謊言,當年的天火淵雪又是怎樣的處境,這座費盡千辛萬苦打開的虛境,會不會隻是天火淵雪茶餘飯後無聊捏造出來逗弄後來人的玩意。
“怎麽可能是他……”黑劍白刀呆呆地看着面罩下的神秘人,難以置信,還是有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料。
面罩下的人,有半鬓白發,鼻梁高挺,臉上還凝固着澹澹的笑,隻是有濃濃的疲倦和孤寂挂在眉梢,五官周正清秀,就是蒼老了些……
他長得很像一個人,可以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這個人就在石台上,其名李落!
他是誰?莫非自己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兄弟?還是說他和自己有什麽血脈糾葛?忽然他想自己親娘了,其實也不是爲了别的,隻是想問問洛氏,當年可還曾有過一個孩子。雖有這般懷疑,但是李落卻還是在第一眼就将這個神秘人當成了自己,固然和自己的神色頗有區别,但是再過十年二十年,李落幾乎可以斷定,自己一定會是這個模樣,這也是相柳兒母女和黑劍白刀驚詫的緣由。人的相貌也許會有巧合,世上也能找到兩個極爲相似的人,除了細微處,旁人很難分辨,就算是身邊人亦可以假亂真。這種事在史官記載中早有端倪,稱之爲替身,不過這樣的替身可遇而不可求罷了。
四個人在看到神秘人的一刹那都曾有過一瞬懷疑,他是個像極了李落的人,年紀比李落大些,但是幾乎不約而同的就否定了這個念頭,這個人就是李落,不會是别人!
那般風輕雲澹的笑,眉宇間澹澹的愁,和一分放蕩不羁的漫不經心,在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學的那麽像,這是沉澱在歲月裏才能有的東西,台上的戲子學不來,宮廷教坊裏的良人也一樣學不來。
但是,怎可能出現第二個李落!?
如果他是自己,那麽他做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在極北地底之下的九幽鬼路上遇見的人應該就是他了吧,李落看着另外一個自己,明白了那份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從何而來,難怪自己笃定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李落沒有猜錯,他的感覺也沒有錯,如果有朝一日有另外一個“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想必這世間所有人第一眼都會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