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嘴裏嚯嚯有聲,潭底的黑影掙紮的更加劇烈,水面仿佛沸了一般,景象着實吓了李落一跳。大約僵持了一刻有餘,老者忽地大吼一聲,雙臂爆發出一股怪力,彎成滿月的魚竿揚了起來,而後潭水發出一陣轟鳴聲,如山呼海嘯一般,難以相信這樣一座小小水潭竟然能發生這般驚天動地的聲響。魚竿上挂着的那道黑影從潭底迅速向水面疾馳而來,伴随着轟鳴聲,那黑影從水面破空飛了出來。若叫李落看,這條大魚最多也就三尺大小,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當黑影浮出水面之後,單單是半個尾巴投下的影子就把桃樹和他們兩人遮蓋的嚴嚴實實。李落擡頭望去,就見那魚竿頂端上挂着一隻龐然大物,一時莫說倒吸一口涼氣,就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是一條大得不能再大的蛇屬異物,李落壓下心頭驚懼仔細看了看,此異獸滿三千六百,披滿鱗甲的身軀,腹部生橫紋,背部漆黑而腹下青白,長颚大口,有翹鼻,頭頂處有兩隻角,一長一短,宛若玉制珊瑚一般,很是晶瑩剔透;眼圓而大,如銅鈴,有豎童,望之生寒;牙尖而利,有數尺長,鋒芒畢現,李落覺得就算是曉夢刀,多半也會被這尖牙一咬而斷;尾巴很長,末尾處有翼,與長鞭有幾分相似;肋下有短爪,生五指,前後有四。此獸在水潭上空盤旋呼嘯,騰雲駕霧,勢不可擋,猶是嘴邊那兩根丈許長短的須子,随着身軀擺動,靈妙非常,一望便知不是尋常靈物。
李落長大了嘴,震驚無語,此異獸雖說翻騰的厲害,但是卻沒有發出其他的動靜,不過李落倒覺得這是驚蟄而已,此際醒了,一嘯動千山。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善變化、能興雲雨、利萬物,這頭異獸分明就是一條萬獸之首的蛟龍!
這東西理該不存在才對!極北有大如山的青牛白虎,有玄蛇青鸾,還有些稀奇古怪的上古異獸,原本李落隻當是存在于山海小說中的虛構靈獸,不少竟然當真存活于極北,這便罷了,隻能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極北本就是個光怪陸離的界域。但是蛟龍……
李落已經沒了可以描述的言詞,古卷記載,蛟龍能顯能隐,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登天,秋分潛淵,呼風喚雨,天下幽險,恐失世英,螭龍爲蝘蜓,鸱枭爲鳳凰,地位極其尊崇。正因爲尊崇的過分了些,所以這般靈物隻存在于神話中,但是神話中的蛟龍,被這老頭釣上來一條,如何能不叫他目瞪口呆。
蛟龍盤旋數周,卻怎麽也擺脫不了那根細細的魚線。李落看得仔細,那魚線就挂在蛟龍的角上,好似輕輕一撥就會分開,但是任憑蛟龍怎麽扭動身軀也無法擺脫這根魚線。
“嚯,還真是一條大魚啊!”老頭哈哈大笑,神色很是開懷。李落暗自诽謗,大魚?的确夠大,隻是和魚沒什麽幹系。當然眼下隻敢暗自滴咕,不敢放聲開口說話,能釣上來這樣一條“魚”的老頭,不是神仙也是精怪,李落一向不怎麽在乎面子,再加上自己也算尊師重道,還是多加幾分恭敬的好,不說旁的,就隻這條蛟龍,估摸着能殺自己萬八個來回,換成老頭,弄死自己不會比捏死一隻螞蟻難到哪裏去。
李落恭維着說道:“老先生好手段,這魚乃我生平僅見,當真是一條大魚……”
“瞎,這是一條小蛟。”老頭一瞪眼,很不客氣地說了一句。李落一怔,半晌無語,也是,你說是什麽便是什麽好了,誰叫人家能釣得起來這樣一條“大魚”。
老頭眯着眼睛看着在半空中騰雲駕霧的墨蛟,很是惬意,猶如老饕見着深巷佳肴,色鬼遇上絕世尤物一般,眼神着實熱切。墨蛟大約知道任憑自己再怎麽掙紮也不可能從魚竿上掙脫開來,随即便緩了下來,慢慢在潭水上空遊動,一雙眸子,冷電流竄,漠然望着持着魚竿的老頭,至于李落,它倒是一眼也沒多看。
李落瞧了瞧老頭,再看看這條墨蛟,想開口詢問,就怕惹了這一人一蛟不喜,别看墨蛟黏在魚線上掙紮不得,但是若要吞了他也不過是張口閉口的工夫而已,不會費多少精力。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時候,老頭倒是想起來身邊還有個人,瞥了李落一眼,嘶了一口氣,“你還不走?”
走是早就想走了,隻是不知道該往哪裏走而已。見老頭挑起了話頭,李落趕忙說道:“正準備要走……”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頭揮揮手打斷了說話,“好,那我就不留你了,有緣再見。”
……
若非看在釣了一條“大魚”的份上,李落隻想用曉夢刀砍了這個老東西,現在麽,能忍則忍吧。
“還請老先生指條明路。”李落恭敬說道。老頭倒是沒有爲難他,指了指潭水,“從這裏出去,既是天外。”
又是潭底,李落暗自苦笑,早前在極北地底時,玄蛇就帶着他從水潭底離開了那個機關下的異空間,這裏又是如此,看情形天火和淵雪倒是喜歡以水爲鏡,分裏外陰陽。不過那次有玄蛇相伴,這一次單靠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
路已經指了,剩下的就是自己走,總不能自己的路讓旁人幫着走。李落含笑稱謝,在水潭邊張望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想想玄蛇當初的模樣,一個勐子紮進去就好。總算是跟着琮馥在東海厮混過些日子,水性不佳,但至少不會淹死。
就當李落準備跳下水潭的時候,老頭忽然攔住他:“等等。”
“先生還有指教?”
老頭擡頭看了看半空中的墨蛟,大笑一聲:“你我也算有緣,我就順水推舟,讓它帶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