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答桉不難知道,可以問月鈎,但是他爲什麽救她,這個答桉卻再也不會知道,和他一起葬送在了火光之中。
……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爲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于死者,則凡可以避患者,何不爲也?生以載義,生可貴;義以立生,生可舍;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
生有爲,死也。勸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陽也,無自也。而果然乎?惡乎其所适?惡乎其所不适?
這句話李落是從古卷中讀來的,好像有那麽點意思,不過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白光過後,好像自己飄了起來,不疼,輕飄飄,好像世上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身輕如燕,心也輕了,或許該說忘了……
這個模樣不對吧,按道理論應該在奈何橋上喝一碗孟婆湯才對,這湯還沒喝,怎地就忘了個七七八八,難不成自己便這麽不受待見,到了下面孟婆連一面都懶得見,好歹自己在陽世也是個王爺,孟婆不見,怎麽也得來一兩個小鬼吧,連陰曹使者都省了,可真夠簡陋。
罷了,都到這般田地,講究那些虛套有什麽用,說不定是這些年自己造的殺孽太多,地府忙得焦頭爛額,閻王老兒故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也未嘗可知。
“醒了?起來坐坐。”
啧,還挺客氣。睜開眼看了看,天晴無雲,也沒日頭,分不清時辰,總歸還是天亮着。一枚青翠的葉子從半空落了下來,好巧就落在鼻尖上,有些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葉子打了一個轉,在空處翻了一個身,又飛去了别處。
叮冬……水聲?李落扭頭一看,身邊就有一潭水,很清澈,但是看不到底,漣漪平複之後倒是能看到水裏倒影的一棵樹,是一株桃樹,枝繁葉茂,樹幹有兩人合抱的粗細,也不知活了多久。
李落一骨碌坐起身子,這株桃樹眼熟得很,就是沒想到竟然會在虛境裏再一次碰上。樹下的老頭還是那般模樣,須發皆白,白衣如雪,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魚鈎,專心緻志,讓他不由得一陣滴咕。
過了片刻,記起虛境之中發生的事,以及和黑劍白刀同歸于盡的壯舉。李落有些疑惑,難不成這碗孟婆湯沒來得及放蔥花香菜,竟然還能叫他回憶起死之前的事?看來這地府之中和凡間的朝廷沒什麽分别,多的是簠簋不饬,濫竽充數之輩,做一碗湯都能敷衍了事。
桃樹還是那株桃樹,就是桃子都沒了,許是過了季節,被這老頭吃光了。也不知道黑劍白刀死了沒,要是不巧剛好死了,走快些或許還能追上,也能結個伴,省得路上寂寞。
“老先生釣什麽呢?”李落忍不住問道。上次就在釣,釣了半天什麽都沒有,莫不是釣了個寂寞。
老頭看了他一眼,咧嘴吸了一口氣,搖搖頭,一副苦大仇深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模樣,歎息一聲:“你睡夠了?”
李落伸了個懶腰:“生前何須久睡,死後自會長眠,活着的時候沒睡夠,整日奔波勞命,現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睡上一覺。”話音剛落,又覺不夠氣派,搖頭晃腦地接了一句,“大夢誰先覺,生平我自知。”
老頭似笑非笑看着他,嘴角抖了抖,一副朽木不可凋也的神情盯着看了半晌,哼了一聲:“放屁,死了就死了,還有什麽睡不睡的。”
李落啞然失笑,這老頭說話的口氣倒是和上次差距頗大,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仙風道骨,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沒想到出口也這麽粗俗,不過聽來倒是入耳,果然自己還是犯賤,需得被人罵才覺爽快。
“釣了多久了?”
“你猜猜。”
“這可不好猜。”李落哈哈大笑,想了想道,“莫不是有百年之久了吧。”
老頭冷笑一聲:“百年?還不夠桃樹開花,桃子我都吃了十幾回了……”
“嘿,風大,别閃了舌頭。”
老頭一陣惱怒,喝道:“黃口小兒,知道個屁!”
“老先生息怒,氣大傷身。”李落莞爾一笑,起身湊到老頭身側,低頭看着魚鈎,潭水很清,但是魚鈎掩入水面之後就什麽都看不到了,頗爲神奇。當然,這潭水肯定有古怪,瞎子都能看得出來,莫說潭水,這老頭,還有這株桃樹都有古怪,想必也是當年天火或是淵雪留在這個奇異世界的一處逍遙妙地。
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四隻眼睛緊緊盯着魚鈎,直看得李落眼珠子發酸,扭頭一看,老頭雙目炯炯有神,比傳說中熬鷹的獵手還要攝人心魄。
揉了揉眼睛,李落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老先生,你這究竟釣的是何物?”
“噓!”老頭瞪了他一眼,“莫驚着魚兒。”
李落嘶了一口涼氣,剛才是誰操着破鑼嗓子吼自己醒來,這會工夫便又怕吵着魚兒上鈎了。左右也是無聊,老頭專心緻志盯着魚鈎,不打算和他閑聊,李落起身四處走了走,沒走遠,隻是圍着桃樹和深潭熘達了片刻。這地方看着不大,繞一圈好似也用不了多久,但是究竟有多大李落不得而知,若是此處有大甘一州一府大小也不足爲奇。
趁着老頭專心釣魚,李落瞧了瞧周身上下,衣裳還是進來極北時穿的那身,被黑劍和白刀淩遲的破口已經不見蹤影,衣裳完完整整,身上也沒有傷痕,倒是氣血頗爲虛弱,有些大病初愈的軟弱,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緣故。他記得驚雷在懷中炸響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