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了心緒,李落掃了一眼一動不動的“任重”,忽然發現他垂斂的眼皮也在輕微的抖動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看來在巨門之前不論是誰都會将心中的欲念放大或是顯現,和他聽到的笑聲不同,“任重”也許有别的感觸,不足爲外人道來,但一樣能讓人心蕩神搖。
他的欲念是輪回一世,與月娘相遇也是如此,一世一輪回,卻不知道旁人的欲念是什麽。這扇巨門給人的錯覺就是越過這扇門,諸般欲望都會變成現實,若非他有常人難及的定力,隻怕會起身推開這扇門,去試一試可否重來一次。總算收斂了心中這份貪念,李落松了一口氣,就算有天火淵雪的淵源在前,依舊讓人忍不住想推開這扇門。究竟是這扇門本身就有此奇異的力量,還是門後那些人能透過這扇門引動門前衆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他也不敢斷言。
時辰過了很久,除了石台邊緣的不速之客,石階盡頭再無一人顯出蹤影。李落不免有些焦躁,黑劍白刀的腳程就算再慢,此刻也該來了,若是他不來,難不成自己就要一直等下去。登頂之前料想了各種危機兇險,但是唯有黑劍白刀不來沒有想過,依着黑劍白刀多年的運籌,如今已是志在必得,而且眼前看來除了李落之外,這世上也沒有人能阻擋他分毫,難道說事到臨頭竟然會因爲李落的緣故退縮而放棄開啓這扇巨門?李落尚有自知之明,自己固然對黑劍白刀有一些威脅,但遠不足以到讓他望而卻步的地步,他沒有來,便是說在這條路上有了什麽變故。
等并非不可以,隻是等多久他不得而知,會否要等到虛境大門關上還不見黑劍白刀現身,到時如果虛境消失,隻怕會迷失在極北虛境之中,變成一縷遊魂。不知道虛境因何開啓,或許是年歲,或許因血祭而強行開啓,但至少知道虛境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出現在極北雪山之下,虛境開啓之後常人亦可進入,但若虛境關上之後,進入其中的人還能否活着可就不好說了。
黑劍白刀該不會是故意不來山頂,到了半途就下山去了吧,如果虛晃一槍把他一個人丢在山頂……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李落抛之腦後,虛境開啓之難也許還要在這扇巨門之上,若是簡簡單單就能讓虛境在雪山之下顯形,想必黑劍白刀不會等到今時今日。
他一定會來,就算旁人不來,他也一定會來。虛境若再關閉,下一次開啓或許就在百年之後。如果真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過眼百年,淵雪會否重臨天下,就不是該他操心的事了。
李落長身而起,“任重”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雖無話語,但未盡之言也是不言而喻,這便等不及了麽。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尺許外的巨門,李落沉吟數息,快步走向石台邊緣。就在他剛要舉步的一刹那,石台邊緣人影一閃,久違的黑劍白刀終于出現在石台上。看見他之後,李落并未覺得緊張,反而松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忽然看到黑劍白刀手中提着的一個人,臉色驟然巨變,握着曉夢刀的手不由得一緊,久久沒有松開。
黑劍白刀旁若無人的走上石台,盯着李落,對一旁石台邊緣的“任重”視若無睹,仿佛這座石台上就隻有他和李落二人。
“路上遇到點麻煩,耽擱了一會。”說話間,黑劍白刀将手中提着的那人向上舉了舉,垂目一瞥,又再瞧瞧李落,笑道,“你認得?”
李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抽出曉夢刀,一字一句地說道:“認得。”
黑劍白刀頗爲驚訝,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巡視,疑惑問道:“這倒是奇了,一個虛像幻化之人,怎會和你認得?而且看似與你交情匪淺。哈哈,每每再見,王爺都有出乎我預料之事啊。”
黑劍白刀将那人擲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落。李落沉默不語,但心境已然亂了,不爲其他,隻是因爲落在黑劍白刀手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月娘。
她怎會出現在這裏?照理說送李落出了上陽村,她便和他再無瓜葛,爲什麽偏偏還要擋在黑劍白刀的路上。
“你要救她?”黑劍白刀慢條斯理地掃了一眼躺在地上死活不知的月娘,淡漠說道。
“救。”
“怎麽救?”黑劍白刀一臉遺憾地看着他,輕輕搖頭,“原本你便勝不了我,如今心境已亂,就更勝不了我,你又憑什麽救她。”
李落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黑劍白刀聽來刺耳的話到底沒有辦法反駁,不過他也沒有太多的懊惱,曾幾何時,當初自己的敵人便如同今時今日自己的處境,望着一個赢不了卻又不得不戰的對手,苦苦堅持,期盼能有一個敵人施舍的機會,讓自己能夠絕地反擊,置之死地而後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如今輪到自己身上,有些讓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