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前安靜了好一會,時長時短不好估量,雲煙依舊,也不見再有人出來。每個進來虛境的人境遇皆有不同,來到石階前的時間也就有了長短,忙裏偷閑,可以猜猜第五個出現在這裏的會是誰。
雲煙翻滾,有人影晃動,又有人來,幾人定睛望去,不過李落和黑劍白刀眼中都沒了方才時的風雲聚散,便是再有人來,也不會一見面就争個你死我活。李落不着痕迹地看了虞紅顔一眼,當日在北上途中,他曾請教過如何分辨軍中同行之人的敵友,那日她說水越渾越好,隻要留心身邊人的蛛絲馬迹,就可以推斷出黑劍白刀的打算。這個辦法的确有讓他茅塞頓開,也的确查到了一些端倪,隻不過沒有料到黑劍白刀竟然狂傲至此,或者說他從來都未将天南諸人放在眼裏,不乏有人暗送秋波,可惜這位當世枭雄似乎不怎麽領情,要不然也不會發生像連山說得那樣的事。不過此刻再看虞紅顔,李落卻不禁疑惑起來,她能第四個走到虛境之前,且還能調停他和黑劍白刀之間不死不休的争鬥,話雖不多,但就平衡的拿捏已是登峰造極,這個女人怕是還藏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心機深沉,不可小觑。
似乎察覺到李落的目光,虞紅顔擡頭看了他一眼,展顔一笑,平平淡淡,任是誰也看不清猜不透她在想什麽。李落眼皮一跳,果然是個棘手的女人,轉念又想,宋崖餘娶了她,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究竟在想什麽吧,這麽說來,堂堂南王也是可憐人,至少比起宋崖餘,自己身邊還是有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不過這般卿卿我我的舉動能少則少,一來谷梁淚臉皮薄,二來誰知道像虞紅顔這樣的紅顔禍水心裏在琢磨什麽,死了夫君的寡婦和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心思都很變态,稍不留神就會被記恨上,有時候還是恨之入骨的仇!這話不是李落說的,是當年卓城裏那些個狐朋狗友挂在嘴邊的話,所以當年時這些纨绔子弟勾搭成奸的不少,調戲良家婦女,欺男霸女都做過,唯獨很少有人打這兩種人的主意,據說是怕沾晦氣。
這話李落是不信的,俗語有言,寡婦門前是非多,若真個晦氣,怕是也惹不來那麽多爬牆頭的登徒浪子。不過聽的多了,多少心裏也有些顧慮,比起尋常寡婦,眼前這個更難對付,而且和他還有殺夫之仇。
李落收回目光,較之虞紅顔的城府隐忍,他其實更想知道宋崖餘之死到底在她心中有多少位置,她究竟會不會爲宋崖餘報仇。
女人心,海底針。
一聲輕響打斷了李落思緒,數道身影從雲煙中顯出蹤影,這一次來的人既有黑劍白刀的屬下,也有軍中高手,人數衆多,但各自爲半,這樣一來,石階前的平衡似乎更牢固了些。
冷冰在前,言心和流雲棧幾人在後,快步從雲煙中走了出來,看見李落安然無恙,幾人都松了一口氣,猶是流雲棧,她好像紅了一下臉,模樣有些嬌羞難言的意味。李落心頭一跳,裝作沒看到,他曾在虛境之中經曆過一世,不好說流雲棧會否在也在虛境中有過一世輪回,若有,她會遇見誰……
閑事莫多想,易亂心智。方才那一聲響,是冷冰與一旁極北異族高手交手過招的動靜,冷冰沒想太多,比起言語,他的劍更能表述他的心意。
兩方人手泾渭分明,出來虛境的人尚不算多,加起來不到二十人,平時裏好些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到了此刻高下立判,想藏都藏不住了。李落盯着那群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人,他也在看着李落,有些眼熟,仔細思索之後才想起那人正是當初追殺他和血璃的黑衣人首領,似乎聽來那群黑衣人稱呼他爲少主,不知道和黑劍白刀有何淵源。不過這份熟悉并非隻是因爲當年追殺過他們,李落皺了皺眉頭,這個黑衣人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黑衣人見李落在打量他,深深看了李落一眼,将頭輕輕垂了下去,無聲無息。這個細微和隐秘的動作讓李落心中一動,更加笃定此人定是自己舊識,而且極有可能是個出乎意料的人,究竟是誰,一時半刻卻沒有頭緒。
石階前的人越來越來,不過很巧合的是天南與極北異人一般多少,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黑劍白刀見狀皺了一下眉,這個虛境比他見識過的還要古怪,似乎多了點不爲人知的變化,他隻知道在虛境之中規則處處,幾乎沒有巧合,而所謂巧合,十有八九是虛境裏的規則作怪,便如眼前這般,石階前一左一右的平衡,多半是虛境有意爲之。
好在石階前足夠寬敞,過來這些人之後也不覺擁擠。穿過虛境過來的人神色各異,顯然在那段路上各有不同的境遇,有些還頗爲狼狽,似乎動過手,要麽就是領悟了一番世道艱辛之苦。像李落這麽遇上故人,輕易到石階之前的絕無僅有,旁人問起,他隻是随意說幾句,便即岔開話題,而後再心虛地看谷梁淚一眼,若叫她知道月娘的存在,說不得會被當做負心郎。
黑劍白刀不會等到人齊之後再登山,如果不是遇上眼前的變故,說不得他會獨自一人走到那扇門前。見黑劍白刀無意在石階前分出生死,而是将這一戰延後到了巨門之前,李落倒是不挑地方,這裏也好,巨門前也罷,隻要能殺了黑劍白刀,再無人能開啓那扇巨門,什麽地方都能稱得上風水寶地。他不在此刻動手的緣由,隻是因爲沒有能斬殺黑劍白刀的把握而已,原本可以一試,卻被虞紅顔橫生枝節,不敢輕舉妄動。
黑劍白刀打算往山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