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過了之後,沐家小姐便起身回了村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李落一眼。老殷見她走遠之後,才感慨萬千地說道:“但願她能放下心結。”
“什麽心結?”
老殷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一旁的月娘,欲言又止,“沒什麽,過去的事了,走吧,咱們也回去了。”說完當先離開這片松林。李落皺了皺眉頭,他很不喜歡這般打啞謎的說話,這個村子裏的人一言一行,就好像他時斷時續的記憶一樣,支離破碎,卻又藕斷絲連。
老殷走了,月娘也走了,李落回頭多看了一眼這座孤墳,一瞬間他心裏有一股按捺不住的郁氣,就想挖開這座墳冢,看一看這座孤墳之下到底有沒有一具骸骨。
這個村子不單單和他某一世的記憶有關,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止前世,還有今生。
月娘停下來等他,待回到身邊之後,月娘忽然開口問了一個讓他錯愕的問題,“我好看,還是沐晚詞好看?”
李落一怔,回道:“你好看。”說完之後于心不忍,心有餘悸地問道,“我和她……”
“沒什麽。”
李落長出了一口氣,最難消受美人恩,更何況自己身邊已經有人陪了。月娘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怎麽,心有遺憾?”
“那倒不是,隻是心裏有些茫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麽,我又該記得什麽。”
“你以前總愛去茶山,閑了再去山上看看吧。”
“茶山……”
月娘猜到他忘了茶山在何處,玉手輕擡,遙指村子背後的一座高峰,輕聲說道:“那就是茶山。”李落順着月娘的手指望了過去,一座山,半隐在雲霧裏,不算險峻,不過很高,要爬上去需得花點時辰。
我以前總愛爬那座山麽?李落愣了愣神,好像心裏某一塊被觸動了一般,在那座山的山頂,有等他或是他在等的東西。
回了村子,老殷又去釣魚了,不管有沒有魚上鈎,他都是這樣樂此不疲的模樣。沐家小姐興許已經回了宅子,沒再碰面。到了村頭,李落忽然腳步一頓,看着月娘,和聲說道:“我想去茶山。”
月娘看着他,半晌無語,最後才幽幽問道:“你要走了麽?”
李落不想騙她,便沒有回答,不過月娘已經知道他的心意,秀氣好看的眉輕輕一揚,“我和你去。”
李落本來打算一個人走,隻是看着她的模樣,那句拒絕便很難說出口,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兩個人沒有回去,轉身往茶山而去。走在路上,似是而非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目光掠過默然無語的月娘,開口說道,“可否說說他。”
月娘拂了一下鬓間秀發,輕輕笑了笑,“好奇?”
“隻是想知道他同我像不像。”
“你想聽和你像的他,還是和你不像的他?”
“不像的吧,像的聽來也是無趣。”李落自嘲笑道。
“嗯,好呀。”月娘微笑着,娓娓道來,“他是個普通人,很普通很普通,讀過書,認得字,以前教過村子裏的孩子讀書識字,我和他就相識在這個村子裏,很平凡的走到一起,成家之後有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那株杏樹是女兒出生的時候我們一起種下的,院子外那棵核桃樹則是兒子出生時種下去的。他喜歡爬山,最喜歡這座茶山,風雨無阻,成家後也很喜歡,時常去到茶山山頂,有時候需得在茶山過夜呢,那個時候總被村子裏的人笑話,說他傻。我不覺得他傻,反正他願意爬山就爬山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嫁人之後我也陪他一起爬過茶山,後來有了身孕就不能去了,再之後孩子出世,大了些就有孩子陪他爬山,後來孩子大了,不願意去了,我才會陪他去,後來……”
等了好久,後來之後沒了後面的事,李落不禁問道:“後來怎麽了?”
月娘臉色略顯凄涼,沉默了很久,“後來女兒出嫁了,兒子也離開了村子,去村外闖蕩,再後來我也走了,過了許多年之後你來找我,說你是大甘定天王,叫李落。”
“隻是這樣麽?”李落很是詫異,這個故事理該很長,卻不料被她寥寥幾句就終了,這其中一定還有她沒有說出來的故事,也許是難以啓齒,也許是不願意說。
“嗯,就是這樣。”
“當年我找到你之後,可有和你再回來嗎?”
“沒有了,你找到我的那天也是我們分别的日子,再之後,我以爲你再也不會回來,但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回來了。”說到這裏,月娘的情緒有些激動,連着吸了幾口氣這才定下心神,嘴角微微顫抖,心緒激蕩不已,既然不記得了,又爲何還要回來,她想過重逢,卻不想是這樣的方式。
月娘說話時一直都在壓抑她的情緒,勉強維持着表面的平靜,李落心中莫名一傷,身邊的女人傾國傾城,但是在她身上除了那些一閃而過的片段之外,他和她沒有共同的記憶,沒有相似的感覺,就連那些湧上心頭的怅然和遺憾,李落也分不太清到底是因爲心底深藏的記憶,亦或是虛境的緣故。
這種感覺很難受,越是想回憶起來,便什麽都不記得。而且李落還有一股古怪的猜測,一旦離開虛境,他一定會記起來這裏的山水和這裏的人,但身在其中,便在記憶上蒙上一層細紗,無論他怎麽拼盡全力,也看不到細紗下的模樣。
淵雪的虛境禁制中設下這般機關到底有什麽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