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風狸忽然停了下來,嘴張得很大,呆呆看着營前那塊石頭,連頭頂飛掠而過的巨鷹都忘了。不止她一個人,留心李落安危的很多人也都是這般模樣,吃驚地看着那塊石頭,一瞬間竟然忘了危險尚在頭頂不遠處。
吃驚的不止他們,還有撲擊李落的那頭巨鷹,連同李落在内,都呆滞了片刻。巨鷹不解,自己明明已經碰到了獵物的腦袋,眼見着這顆頭顱就要像以前那些被自己抓破腦袋的山豬兔狐一般命喪當場,然後好叫它飽餐一頓,但是就在利爪觸及頭皮的一刹那,獵物忽然不見了,收勢不住,巨鷹狠狠砸在石頭上,利爪下的石塊表面碎石飛起,竟似還有一縷火星。巨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志在必得的一抓爲什麽會落空,而就在這頭禽獸暈頭轉向的時候,忽然從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同樣有些發呆的人影,就站在它身側半尺之外。
李落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巨鷹,巨鷹撲擊而下帶起的勁風将衣袂揚了起來,獵獵作響,而他的身子卻紋絲未動,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這裏,隻是巨鷹失了準頭,從他頭頂滑向了一旁。
是他動了?還是巨鷹偏離了本來的撲擊方位?幾乎所有人都在懷疑自己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營前那塊大石上。小殇輕輕咦了一聲,若有所思,也帶着點淡淡的贊許,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相柳兒扭頭看着身邊的小殇,想問什麽,朱唇輕啓,卻并未問出口,倒是小殇呵呵一笑,回答道:“他比想象的還要聰明,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能摸到雪山之下的規則,要不是真的時日無多,會領悟到怎樣的境地,還真讓人期待呀。”
相柳兒看了小殇一眼,沒有多問,隻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石頭上,巨鷹不明所以,但是離他這麽近,從他的眼睛裏可以看到倒影出來自己的模樣,而從他的眼神裏看不到絲毫的慌張和畏懼。巨鷹雖然未開靈智,但本能尚在,這隻獵物和以往自己捕獲的獵物很不一樣,一股危險的氣息籠罩了它。在極北,它并非沒有天敵,就像那隻讨厭的五彩大鳥,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咬碎同類頭顱,而且比它們飛得更快更高,也更靈巧,當初差一點就把首領啄死。而現在這個本來是自己獵物的活物身上,傳來了和那頭青鸾相差無幾的危險氣息。
此地不宜久留,巨鷹一扇翅膀,想利用巨大的翅膀将李落推開,然後再振翅高飛,隻要到了天上,他就無能爲力了,總不能變出一對翅膀也飛上天吧。
翅膀打在身上,李落跌下了石頭,巨鷹大喜過望,腳下發力,猛地往上一竄,翅膀展開往天空飛去。然後,它便眼睜睜看着它沒有了頭的身軀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在天上灑下來一道道血線,然後一頭栽進了雪山下的深溝裏。
就在李落出刀斬斷巨鷹頭顱的一刹那,營中弓弦破空聲震響,數千支利箭迎風而上,其中一支飛的最高,勢頭最猛,是出自李緣夕掌中拂弓的手筆。巨鷹驚惶四散,中軍騎不乏箭術高手,而草海陣中擅長騎射的武勇之士更多,離弦的箭都是追魂的請帖,數百巨鷹還沒落地,就被弓箭射下來三十之多,剩下的巨鷹見狀不妙,急忙四散逃開,慌不擇路的返回了天空。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營間,将士上前将尚未斷氣的巨鷹了結,有将士大笑出聲,有日子沒吃活的山珍海味,剛到雪山,就趕場子送上門來,看着聲勢浩大,實則不難對付。衆将士都輕松了許多,言語之間多了幾分笑意,隻有三兩個倒黴的被掉下來的巨鷹砸傷,好在都不是什麽要命的傷勢,将養幾日便能好。
将士恢複士氣當然是好事,不過聯軍将領卻都沒有放松警惕,這三十來隻巨鷹尚且不能算傷筋動骨,較之天邊那黑壓壓的鷹群,隻是九牛一毛而已,這次隻是試探,下一次才是真正的攻擊,想吓退這些畜生,單憑一輪箭雨還遠遠不夠。
隻是比起巨鷹來襲,似乎還是他鬼魅一般的移動更爲驚人。
果然,天邊的鷹群傳來一陣騷動,那頭白頸巨鷹傲然懸空,一雙鷹眼透着寒光,俯視身下的聯軍将士。忽地,一聲刺耳尖利的啼鳴從它口中傳了出來,李落心頭微微一沉,來了!
鷹群仿佛熱油之中滴進去了幾滴冷水,轉瞬之間就沸騰起來,所有巨鷹都振翅盤旋,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将原本在山林之間閉目養神的妖獸異人都驚動了起來,一個個,一頭頭,仰着腦袋看天。接着,在衆目睽睽之下,這些巨鷹一分爲二,一左一右自天際向聯軍大營襲來。諸将皆是嘩然,萬萬沒有料到這些巨鷹竟然還懂得兵分兩路,看起來當年華族舊人沒少調教過這些畜生,就是不知道當初他們是用了什麽法子,讓這些巨鷹比狗還聽話。
李落亦在留意巨鷹動靜,見狀微微一怔,不過心中更多的卻是不解,如果隻是兵分兩路,似乎并沒有太大的用處,倘若不能突破聯軍箭雨,就算有幾隻僥幸闖進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很難對聯軍大營造成損傷,反而自己要折損不少。莫非畜生就是畜生,所謂開靈性也不過是鳳毛麟角,畢竟像白虎青牛這般洪荒異獸不會太多。
可是這心裏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看着鷹群越來越近,這種不安就越來越沉重,白頸巨鷹眼睛裏的狡詐和靈動在他眼前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清晰。
不對,一定不是這麽輕易就來送死,見識過聯軍箭雨的威力,這些巨鷹就算是不開靈智的莽獸,也一定知道趨吉避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