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淚心急如焚,拼命地跑,拼命地找,走過無數廢墟,見過很多像人的,不像人的東西,可是依舊沒有看到李落的身影。她嘶聲大喊,呼喚着李落的名字,可是沒有人理會,沒有人聽得見她的呼喊,在這裏她隻是一個旁觀者,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是她。
到底找過了多少地方,她記不清了,找了多久,她也一樣不知道,時間和空間在這個幻境裏失去了本來的意義,虛無才是最終的結局。透過鏡子,她看到了很多,可是唯獨沒有一面鏡子能看到自己的臉,或許現在的她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模樣,如果再見到他的時候,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自己。谷梁淚覺得自己老了,是因爲走在路上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步履蹒跚,越來越覺得累,目光也開始昏花起來,看不清遠處的山,也看不清那些從身邊閃過的景象,唯獨記得的就隻有他的樣子,一如那個少年,清澈而溫暖。
終于,谷梁淚累了,身子也佝偻了,唯有心裏的那個信念依舊清晰,堅持着讓自己沒有倒下去。但終究還是有老去的時候,也有走不動的一天,找了這麽久,看了那麽多的星星,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擡頭和自己看同一顆星辰,還是說,他已經忘了自己的模樣。
以前,他把她丢了,聽說哭得像個孩子。現在,她把他丢了,卻沒有哭出來,淚水早已被風沙吹幹,眼睛也不再明亮,渾濁着,執拗的留着最後一縷光。
他有沒有和她走過同一條路,翻過同一座山,蹚過同一條河,看過一樣的景象……到了天的盡頭,終于在一堆瓦礫上,她看到了一個背影,有一個人坐在廢墟之上,遙望遠方。
“李落?”
人影回頭了,第一眼她沒有看清模樣,隻看到了那個人滿身是血,臉上也是血,血流成河。
一塊很小的石子墊在谷梁淚腳下,不是很疼,卻讓她崴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斜斜倒在地上。曾經聽他說過一個故事,傳說在東海有一種飛在雲端的鳥,生來沒有腳,一輩子展翅高飛,隻會落在地上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時間到了麽……倒在地上的身子嘗試了無數次,一次次擡起來一點點,又一次次倒下,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歸宿,好不甘心,不甘心……人影好近,又好像很遠。
“李落……”呢喃中無邊不甘湧上心頭,化成一聲凄厲鳳鳴,“李落!”聲音傳出去好遠,第一次她從無聲的時空中聽到了回音,那個名字悠遠的飄蕩着,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直到自己什麽也看不見。
忽然,肩頭微微一沉,一隻手從背後溫柔地按在肩膀上。谷梁淚掙紮着回頭,視線裏一片模糊,她費力地睜大眼睛,讓渙散的目光慢慢聚在一起,然後,她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繞的臉,和夢裏的他一模一樣。
原以爲自己早就哭不出來了,誰知道在看到那張臉的一刹那,淚水如決堤的水,肆無忌憚的從臉上滑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谷梁淚喃喃自語,帶着小心和畏懼,“李落?”
他笑了,重重點了點頭,“我一直都在……”
所有的傷心,所有的絕望,在這一瞬間都化爲烏有。谷梁淚哭了,又笑了,然後撲進了他的懷裏,緊緊抓着他,小聲一遍又一遍地說,“别丢下我,别丢人我……”
李落緊緊抱着她,雙手用力,平和平靜,亦有海枯石爛的力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一聲咳嗽驚醒了谷梁淚,貪戀他懷裏的溫暖和安心,怎也不願起來,還是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頂,在耳邊小聲說道:“好了,沒事了。”聽了這句話,谷梁淚才從李落懷裏把頭擡了起來,然後看了一眼,一息,兩息……十息之後,酡紅的臉色還要勝過晚霞,偷偷瞄了一眼四周,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四周鴉雀無聲,聯軍将士呆呆看着他們,确切地說都是在看她。中軍騎将士多半面帶微笑,多少有點揶揄,不過最多的還是高興,而後還有祝福,一個個笑嘻嘻的。再看别人,神色便各有不同,有人茫然撓頭,有人輕哼不屑,嘴角卻有淡淡的笑意。還有人哭得稀裏嘩啦,便如唐糖,看着比谷梁淚還要傷心欲絕。自然也有人不乏冷漠,當然也不少了酸楚。不過不管是哪種表情,總是将眼前凝重的氣氛沖淡了許多。
谷梁淚待在李落身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腳尖撥弄着地面,伸手恨恨地掐了一下他,臉紅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風狸鬼鬼祟祟溜了過來,小聲說道:“小姐,你變了啊……”
谷梁淚的臉更紅了,頭越來越低。李落輕咳一聲,瞪了風狸一眼,“多嘴。”
“嘿嘿,好事,好事,看看以後還有人誰敢打二公子的主意。”
“風狸!”谷梁淚嬌嗔喝道,淚眼婆娑,又羞又惱,差點氣急敗壞。風狸急忙捂住嘴,不說了,自家小姐臉皮薄,大庭廣衆之下撕心裂肺呼喊李落的名字,這要放在以前,打死她都做不出來。人啊,果然都是會變的。
冷冰眉梢帶笑,朗笑說道:“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從未聽說單憑心意就能将人從走火入魔的境地救出來,哈哈,若是有酒,值得一醉。”
“伉俪情深,好叫人羨慕。”皖衣酸溜溜地說着,眼中卻滿是笑意。
唐糖拉着唐夢覺衣袖,小聲嘀咕:“哥哥,要不你也走火入魔一次,試試看霜兒姐姐能不能救你。”唐夢覺石化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