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雲祭祀默然看着塔底,半晌之後,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開口:“他在做什麽?”
狂鷹瞟了一眼,笑道:“難不成是想叫唐姑娘别跳了,又不好意思阻了她的興緻?”
唐夢覺輕哼一聲,略有不喜,石塔離廣場不遠,衆人皆是眼力不凡之輩,自然能看得出來唐糖這舞的确不算太好看,不過也不至于到讓人不忍直視的地步,再者說了,李落也沒那麽無趣,當年陪着唐糖坐牢的事都幹得出來,嫌她跳的難看?那得叫唐糖跳得難看到何種境地,才能讓他忍受不住。
狂鷹連忙歉然說道:“唐兄,開個玩笑,切莫當真。”末了補了一句,“别告訴唐姑娘知道。”
唐夢覺嗯了一聲,他亦不是小心眼的人,玩笑之語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低頭正要走,忽然落雲祭祀輕喝一聲:“不太對!”
諸人回頭,狂鷹凝神問道:“什麽不對?”
“定天王!”落雲祭祀遙指石闆廣場,沉聲說道,“他好像是想靠近唐姑娘,但是……那是什麽!?”衆人齊齊驚呼出聲,就在李落和唐糖身側數步外的空處,虛空裏忽然泛起一陣漣漪,形如水面波紋,而後似有什麽東西要從波紋後鑽出來,先是一枚好大的鳥喙,足有一尺長,青幽冷寒,絲毫不弱于聯軍将士手中的精鐵兵刃。然後是一顆壇子大小的鳥頭,離遠了看不清細處的相貌,但是與鷹隼極爲相似,探出頭之後離唐糖不過三步之遙。
衆人齊齊失聲,眼見着巨鷹的尖嘴已經張開,沖着唐糖就想撲過去。唐夢覺更是魂飛魄散,忘了提氣大喝,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廣場上的兩人。說時遲那時快,李落終于邁出了靠近唐糖的一步,一伸手将她拽進自己懷裏,另外一隻手一揮,曉夢刀爆出一道寒芒,将那顆鳥頭臨空斬斷,鮮血灑得地上到處都是,淋了他和唐糖一身。
虛空中的波紋還在蠕動,背後似有什麽在不停的掙紮,衆人不約而同猜到在那之後應該就是方才現身的鬼鳥,若是讓它們飛出來……
“壁畫!”唐夢覺和狂鷹異口同聲喝道,鷹擊長空,啄食人族,這才是剛剛看過不久的一幅畫。兩人再無遲疑,狂奔而下,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廣場上,那面虛空波紋終是沒有被打破,波紋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平緩,直至消失不見。就在消失前,一聲不甘的啼鳴從波紋後傳了過來,聽得衆人心頭一沉。
唐糖已經脫力,躺在李落懷裏迷迷糊糊似是睡着了一般,微微半眯着眼睛,嘴角還有一絲腼腆的笑意,身上皆被汗水淋濕,包裹着嬌嫩的身子頗有些非禮勿視的模樣,隻是李落也好不到哪裏去,半跪在石闆上,不住喘着粗氣,那隻握着曉夢刀的手竟然在輕微發抖。狂鷹瞳孔微微一緊,他追殺過李落,當年秀同之盟相柳兒突然發難,自己奉命一路追殺他到了雁沉州小星山,九死一生,即便那樣那也沒見他握刀的手顫過。
李落擡頭,看着唐夢覺,咧嘴一笑:“差點壞事。”
衆人滿腹疑問,隻是兩人的境況委實不算好,唐糖隻是脫力,而李落似乎受了不輕不重的内傷。方才二人隻是在廣場上站一站而已,一個累倒,一個負傷,若非掉在地上的那顆鳥頭,衆人隻當是兩個人一起走火入魔了。
倪青蹲下身子仔細打量那顆鳥頭,伸手摸了摸,擡頭看着衆人,一臉驚詫:“還是溫的……”
若是溫的,便是活物,一隻活着的巨鷹能從空無一處的虛空裏冒出頭,這匪夷所思的事已經超出了衆人的想象,這個極北到底是一處什麽樣的地方,已經沒人敢輕易下定論。
手還沒有縮回來,那斷首的巨鷹頭顱眼睛還睜着,本是鳥獸,眼神中卻有一股讓人膽寒的陰鸷。倪青敲了敲鳥喙,剛要說話,這顆離體好久的鳥頭竟然張開了嘴,發出一聲難聽刺耳的鳴叫,往前挪了挪,竟然想一口啄斷倪青手指,好在鳥頭沒有脖子,隻是晃了晃,終究沒能咬到倪青,但是也吓了他一跳,面如土色,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驚魂未定地看着這顆鳥頭。沒有人取笑他,竟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觑,難掩驚容。當巨鷹斷首張嘴的瞬間,一衆人都看見了鳥嘴中居然長滿了近乎于鋸齒一般細碎尖牙……
“這是什麽怪物?”倪青呻吟一聲,險些哭了,暗啐了一口,吓死老子了,這回丢人丢大了。偷偷瞄了一眼,身邊諸人俱是一臉凝重,沒有人在意他的失态。
鍾離玺長出了一口氣,沉默片刻,開口說道:“像蠱雕。”
“蠱雕……哪個蠱雕?”
“就是中軍騎爲營号的那個。”鍾離玺看了李落一眼,沉聲接道,“又東五百裏,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面如人形,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倪青愣了半晌,喃喃說道:“不是說那些都是神話傳說嘛……”
“神話傳說未必就不能爲真,大将軍……”
李落嗯了一聲,擡頭看了看,将唐糖交給了流雲棧,總叫他抱着也是不雅。起身之後諸人都在看他,顯然是疑惑剛才廣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雖說還有一個唐糖可以問,不過看她脫力之後懶洋洋的迷離模樣,多半醒了之後也未必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沉吟數息,李落輕咳兩聲,壓下心頭湧起的血腥味,斬斷那顆巨鷹鳥頭其實是憑借曉夢刀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