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之後,又有一連串密集的響聲從山底傳了上來,隻是不如方才那一聲響。整座雪山都被巨響聲驚動,山巅積雪紛紛滑落,彙集成洪流,席卷而下。衆将看了皆是心悸,萬幸剛才沒有輕舉妄動,倘若這個時候下山,十死無生。
積雪震落之後露出青黑的山岩,沒有别的顔色,隻是蒼青色的岩石,不過看在衆人眼裏,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厚重蒼茫。
“咦,你們快看,那是一條路嗎?”流雲棧眼尖,指着積雪震落之後的一條淺淺痕迹問道。
衆人急忙看了過去,一連幾人齊聲驚呼,竟然真的是一條路,一條不知道是從山底到山頂,還是山頂到山底的路。
這麽高,誰修的?沒人在乎,有路便能下山,也算是因禍得福。就在衆人欣喜之際,身後出口有人沖了出來,氣喘籲籲地叫道:“路塌了!”
李落回頭一看,原來是風狸,看她一臉惶恐的樣子,衆人皆是一頭霧水,路不是就在眼前麽,怎會就塌了。
“什麽路塌了?”
“裏面的路快塌了!”風狸拉着李落袖子,指着身後出口大聲叫道。李落臉色一變,這山底震動将積雪之下的路震了出來,沒想到也影響到了他們從地底林海走出來的這條路,若是這條路塌了,怕是還沒有來得及出來的将士會困在這個神秘空間裏再也出不來。
果然,自從走上這條路之後,便被那個神秘人牽引着一步一步走到這裏,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來不及再從長計議,李落和相柳兒當即傳令,命草海大甘将士即刻出來,中軍騎先行一步,沿這條積雪之下的山路一路往下,眼下情形,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山頂的積雪都已震落,勉強足夠聯軍将士落腳。
山巅風雲變幻,裸露出來的岩石在山頂最高處形成了一個突兀的突起,有百丈方圓。李落看了一眼,和相柳兒相顧駭然,那個石台,像極了鹿野那伽山巅鷹鳴角的那處祭壇。
等聯軍将士從密道中出來之後沒多久,那團迷霧很快就随風而逝,回首再看,已經找不到半點痕迹,風過無痕,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幹淨。
衆将士沿着中軍騎掃開的山路緩慢而行,路上台階分明是有人雕刻,許是有積雪覆蓋,再加上岩石堅固,也不知道過去多少載,這些台階還保存完好,倒是讓衆人安心不少。
山頂本來就冷,沒多一會又飄起了雪花,凍得人手腳冰涼,稍有不慎就會滑到。在别處也就罷了,摔倒之後再起來也沒什麽,隻是在這裏萬一失足,可就再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了。
李落和谷梁淚走在一起,石階已被先行一步的中軍騎将士清掃了一遍,不過雪落在上頭更滑,諸人走的都很小心,彼此照應,行進的速度極慢。兼之山高氣短,已有不少将士氣息不暢,勉力維持。好在越是往下,這氣溫便也越高,總算有幾分盼頭。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自山頂而下已有數百丈,風小了不少,隻是雪變大了,雪花似鵝毛翻飛,剛掃過去的路上滿是積雪,又得再清掃一遍才敢落腳。
石階陡峭,有好幾處幾乎直上直下,饒是這些悍卒骁将也需得貼着岩壁,小心翼翼地走。這麽險的路李落還是頭一次走,當初去萬梅園,那條路雖然也很陡峭,但是畢竟不算長,而眼下這一條道尚且不知道盡頭在何處,膽子再大,也禁不住這般蹂躏。
衆人視線之中除了這條驚險無比的下山路,還被積雪落盡的岩壁所引,在這些懸崖峭壁上刻着很多古怪的符号,還有壁畫,一幅連着一副,巨大無比,極爲震撼。
那些符号好像是字,也好像是類似星圖一般的東西,不是大甘和草海中有過記載的任何一種标記,而且決計不是信手塗鴉,李落便從其中看到了與道觀天書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解析題目。這應該是屬于天火或是淵雪的傳承,見于文字,刻于石上,就像在天火秘境中那個男人回頭告訴他的話,把字刻在石頭上。
李落呼了一口氣,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勉強把心神從岩壁上收了回來。這不僅僅隻是簡簡單單的壁畫符号而已,而是一個時代,代表着曾經天火淵雪經曆過的一個時代,也許他們早就遺棄了那個時期,但是畢竟存在過,是在旅途中值得讓他們刻在石頭上的記載。
既然是人就會有貪念,縱然是他也不例外。有人喜歡權勢,有人喜歡美人,有人喜歡錢财,也有人見過星辰大海,喜歡那般的浩渺和無邊無際。李落很少想過自己貪心什麽,最多的時候大概是貪心和谷梁淚在一起的日子,惬意,安甯,再有就是貪心這岩壁上刻的字和畫。
這些符号和壁畫本是埋藏在雪層之下,如果不是山底巨震,積雪掉落,恐怕這些秘密就将永遠不被世人所知,把這些符号和壁畫拓印下來,如果解開其中的奧秘,未嘗不能創造出一個屬于曾經天火淵雪的世界,這樣的誘惑不可謂之不大。
看出門道的不隻李落一個,但是最快将目光從這些痕迹上收回來的依舊是他,能創造出一個世界固然很好,不過總要先活下去。
衆人沿着山間台階緩緩而下,雪極大的增加了路途的危險,已有将士數度遇險,有的得身旁袍澤及時搭救,有的卻墜落深淵,一身慘叫之後便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