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木河神色複雜地看着谷梁淚,她雖然沒有明言,但是他知道方才在甬道前沒有交手,多半還是她心軟,不想這麽快同室操戈,但願谷宸能迷途知返,做錯了不要緊,最怕一錯再錯,明知有錯卻死不悔改。
這老不死到底灌了什麽迷魂湯,難道就隻是幾具色相皮囊麽?霄木河暗自發狠,這次不單單隻是讓袍澤離心,而更叫旗山部的尊嚴變得一文不值,連着草海鐵騎的榮耀也狠狠地踩進了泥裏。
好黑,無邊無際的黑,閉着眼睛是黑,睜開眼睛還是黑。原以爲陰曹地府會是個什麽模樣,沒想到竟然會是這般,倒叫人大失所望。李落伸手拍了拍身下,很軟,光滑,似乎是水面,摸上去冰冰涼涼,但沒有濕氣。死了,魂魄輕如鴻毛,理該沉不下去。他用力睜了睜眼睛,眼前還是漆黑一片,沒有光,沒有一絲一毫除了黑之外的顔色。揉了揉眼睛,依舊什麽也看不見。躺了一會,這種感覺比起當年内力盡失時還要無力,他分明能感覺到冰心訣還在,但是就算在又能如何,無處可用便是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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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還能察覺到經脈中的冰心訣内勁,是不是自己還活着?也許吧,從裂縫中掉進去之後,眼前最後一絲光亮被剝奪,他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方向,忘記了自己什麽時候昏過去,現在醒來又是什麽時候。除了自己的呼吸,聽不到别的聲音,這還叫他安心些,至少知道自己或許瞎了,但是還沒有聾。不過也不是很斷定,也許自己瞎了聾了,這個呼吸聲隻是心裏想聽到的聲音。
“有人嗎?”李落喊了一聲,随即松了一口氣,沒變成啞巴,沒變成聾子,最多也就是瞎了,比起摔死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時間一點點流逝,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了時間流走的快慢,從一開始沒有死的喜悅中不多久他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慢慢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也許這就是變成鬼魂之後的樣子。黑暗,寂寞,無聲無息,聽說人死之後在去往地府之前,有一處停留的地方叫酆都,莫非這裏就是酆都?隻是傳記小說裏寫的清清楚楚,有羅酆山,在北方癸地,周廻三萬裏,高二千六百裏,洞天六宮,周一萬裏,高二千六百裏,是爲六天鬼神之宮。人死之後到了這裏,算好了在陽間界的恩怨德行,那些傳說中的帝君老子一筆勾銷,從此陰陽兩隔,該去哪層地獄就去哪層地獄。要是積德行善的多,興許能轉世爲人,如果作惡多端,那就曆經磨難折磨,然後輪入六道輪回,隻有洗清罪孽之後才能轉世爲人。
幹嘛一定要轉世爲人,當一隻自由自在的鳥不好麽?反正很無聊,無聊到不知道幹什麽,隻能胡思亂想。他走了很久,跑過,跳過,喊過,唱過,細語呢喃,撕心裂肺,試了所有能試的,放縱了該放縱和不該放縱的,包括他還解下腰帶小解,依稀有點騷味,但是别的就沒有了。忍着惡心沒有蹲下身子去摸摸有沒有溫熱,周圍的所有一切都沒有變,黑暗還是黑暗,寂靜還是寂靜,所有發出的聲音很快就被這些黑暗吞噬,沒有回聲,自然也不會有回應,一切都沒有變,連肚子都沒覺得餓。這也是一個李落懷疑自己已經死了的原因,隐約覺得應該已經過了很久,一日,一月,一年?他隻記得自己在黑暗裏走了很久很久,不遜色于走過千山萬水,但是卻一點也沒有餓的感覺。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人死之後就省了每天拉屎撒尿,不想還有這般好處。他不願想自己死時死後的樣子,害怕自己到了死的那一瞬間怯弱膽小到會讓自己厭惡的程度。世人都說他無懼生死,連牧天狼将士也是這麽說,或許是時常以身犯險的緣故吧。每每聽及他隻是一笑,沒有到那一天,就算想得再多終究還是會有不一樣,自己多半會不濟到讓牧天狼将士和身邊人失望的地步。
今個他松了一口氣,原來自己也沒那麽不堪,就算死了,就算知道自己死了,并沒有變得驚慌失措,也沒有歇斯底裏的瘋狂起來,竟然還有閑情琢磨些亂七八糟的事,除了不知道多久前的大喊大叫,總歸還算鎮靜。比起害怕和絕望,反而是失望和擔憂多些,不知道在自己死了之後她和他們怎麽樣了。
沒有看到自己不堪狼狽的模樣,李落有些索然乏味,索性也不走了,躺在光滑冰涼的地上,枕着頭,想想半生,功過相抵,大約能落個不去畜生道的結局,在這空蕩蕩的地府遊蕩許多年之後,轉世爲什麽呢?人?走獸?飛禽?想來想去,忽然發覺其實自己更想變成一棵樹,就像洛桑山上的那棵桑樹,沐浴晨光,看潮起潮落,聽風沐雨,偶爾會有幾隻鳥兒在自己身上落腳,歇息過後又再展翅高飛,若是雨後能多添一道彩虹就更好了。
到了那個時候,還能再見到谷梁淚麽?她心底善良,溫柔,堅韌,似乎造物主把一個人該有的美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還長得那麽好看。是誰說的蒼天不會給一個人太多,李落恥笑一聲,那是沒見過谷梁淚。想着想着,他忽然頓住了,也許就是這賊老天覺得給她太多,所以才叫她遇上了自己,會不會她沒有離開化外山紅塵宮更好些?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她下山好點,自己也不算一無是處,他是她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