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無暇欣賞谷梁淚的絕美容顔,這些枝條藤蔓源源不絕,如果整座林子都活了過來,那可就是十面埋伏,就算能殺出一條血路,隻怕還不到出去就得力竭而亡。
“大将軍,發響箭嗎?”錢義大聲叫道。進來之前中軍騎諸将随身帶了火箭,其中有專門用以傳訊位置和境況的火箭,如果林外将士知道他們身處險境,援手相救,說不定就能解圍。
李落略作沉吟,搖了搖頭:“此處離營地怕是不近,就算發了響箭,一時半刻他們也進不來。”
“可是,現在……”
李落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縫隙越來越小的樹梢,眉頭微蹙,提氣喝道:“上枝頭!”說罷,曉夢刀一掃,将身邊數丈之内的枝條藤蔓悉數迫開,身如投林燕,飛身躍上枝頭,環目四顧,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如今這響箭已無需再發,相柳兒定能瞧見林海之中的異變。眼前的林海,如潮生潮落,浪起浪息,原本的靜谧蕩然無存,唯餘洶湧波濤,在這地底之下橫行無忌。站在樹梢,看着左右翻騰的樹木,如天旋地轉,和身在怒海狂濤之中沒有分别,李落和琮馥去往東海觀星會時曾經遇到過風暴,在那般天地偉力面前,人渺小的簡直不值一提,眼前就是如此,較之當初,樹海當中還多了要人命的藤條。
一行諸人皆攀上枝頭,有兩個将士手腳慢了些,被下方數不清的藤條瞬間吞噬,連一聲慘叫都未曾來得及傳出來。諸将心中發涼,幸虧先一步上了樹梢,再過片刻,恐怕會被這些枝條藤蔓活活困死在這裏。但是到了枝頭也不一定就安全,那些藤蔓枝條終究還是會攀上樹梢,隻是解了一時之危而已,并非永絕後患。
腳下樹木左搖右晃,衆将立足不穩,皆都臉色發白地緊緊握住手邊樹枝,萬一不小心掉下去,這剛剛屍骨無存的兩名将士就是前車之鑒。
草木果然皆可爲兵,初識這個詞的時候,隻當它是疑神疑鬼,沒想到當真有一天會遇上。李落嘴角發苦,看着身下地動山搖的密林,一入林中,必将被這些枝條藤蔓圍攻,左右密不透風,就算能殺出一條血路,恐怕能活着回去的也沒有幾個。若是能飛就好了,李落壓下心頭雜念,無論如何,總不能坐以待斃。
李落朝着左側看了一眼,眼神凝重,朗聲說道:“危在旦夕,有勞幾位出手相助。”左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此行随李落進來的天火白袍,李落走,他們走,李落停,他們也停,如今攀上樹梢,他們也跟了上來,一言不發,不過就算是谷梁淚也在發梢粘了幾片樹葉,而這些天火白袍身上卻一塵不染,在五彩缤紛的林海之中這一身白色也極爲炫目,甚至蓋過了那些豔麗的顔色。
谷梁淚很内疚,若非是她,也許現在這些花草樹木還在沉睡。谷宸看見谷梁淚臉上的惶急,豪氣笑道:“王妃,你别自責,遲早而已,現在被咱們撞破總比再進去深些要好,現在闖一闖,多少還能活幾個,再走一會,等死算了。”
李落也看着谷梁淚,微微一笑:“沒人會怪你,行軍在外,将爲首責,倘若出了事就要找替罪羊,這将領也活不久,不要亂想,一會跟緊我。”說完之後李落也不再多言,點了十餘人的姓名,除了中軍騎也有草海的将士,谷宸赫然在列,皆是此行諸人裏身手最好的人。被叫了名字的将士也明白李落要做什麽,皆無二話,稍作收拾,齊齊看着他,隻待他一聲令下,便随他蹚出一條血路出來。
李落仔細看着腳下暗流湧動的密林,花瓣飛舞,各色的樹葉如被驚起的蝴蝶,在林間四散飄舞,有一種破碎的迷醉,同樣也是危機四伏。沒有翅膀,終究不能飛出去,腳踩在實地的一刹那,就掉入了四面楚歌之中,就連腳下也要時時提防會不會有藤條鑽出來。
如果這些樹梢間有一條路就好了,李落微微一歎,收回雜念,從樹梢上繞開樹下兇險返回林海之外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林海密集,這些樹看似茂密,不過若想連成一條路也不容易,運氣好些說不定能走遠,運氣若是不好,陷入絕境更難脫身,倒還不如一開始就将力氣全部用在破局上來得機會更大些。
不能再等了,腳下已經有無數藤蔓和枝條沿着樹幹遊了上來,形如一條條毒蛇巨蟒。李落提氣長嘯一聲,正欲躍下樹梢,忽然耳旁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不大,卻差點将他驚落樹下。
這笑聲,他聽過,就在古城之中。
李落一滞,嘯聲随即停頓,猛地擡頭看着一處樹梢,這一次他聽清了笑聲傳來的方向。那是一株五丈之外的樹冠,樹冠不大,葉子正面是紅色,背面是紫色,随着林海晃動,樹葉不停翻飛,整個樹冠都像披上绫羅綢緞,多看幾眼,便被這紫紅顔色刺得眼睛發酸。
衆将見狀,急忙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棵樹冠雖是耀眼,但在林海之中倒也不算什麽,不知道是什麽吸引了他的心神,對迫在眉睫的危險視若無睹,而隻看着一棵也随着林海搖擺不定的樹。
倪白剛要出言相詢,倪青一把捂住他的嘴,低聲喝道:“别讓大将軍分心,大将軍自有安排。”
倪白嗚嗚幾聲,無奈地看了一眼腳下,甩開倪青的手,發狠砍着離樹梢越來越近的藤蔓。這些藤蔓大多數都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也有少數和剛才那根一樣倒垂在林間,仿佛是冬眠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