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青深以爲然,錢義黑臉一紅,嚅嗫着沒吭聲。李落朗笑一聲,“好了,走了好幾個時辰了,你們都歇一歇,養精蓄銳,眼下雖是風平浪靜,不過接下來會遇到什麽誰也說不好,小心些。”
衆将領命,各自戒備。李落看着散開的大甘草海諸将陷入沉思,兵法中有以不變應萬變的說法,久在行伍,他自然知曉其中的道理,眼前這片林海仿佛就是一個精通兵法的對手,任憑他們闖入自己的領地卻無動于衷,不變,就沒有破綻,沒有破綻,就沒有破局的機會,不知虛實,他也不想用一些過激的手段,諸如用火器打草驚蛇之類,或是火攻,萬一惹出點厲害的角色,到時候悔之晚矣。
這片林海讓他想起了成天花圃,那個缤紛多彩的繁花世界也是如此,白日裏美得不像話,但是一到晚間,那些數不清的異獸毒蟲就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亮出毒牙,吞噬成天花圃中的一切。這片林海會否也有黑夜白日,而這些會不會也藏着數之不盡的域外妖魔,靜候天黑。
沒有半點頭緒,他善于随機應變,也擅長造勢應勢,可是眼前這片林海竟然讓他一籌莫張,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破局,難道真的隻能用他最不想用的手段?
李落輕輕撫摸着身邊一株奇樹,枝幹倒是和山外的樹木差不多,不過葉子卻有七彩,那不知道是什麽的奇怪光暈劃過之後,葉子也會跟着飄動,仿佛在枝頭纏繞着一道彩虹。
不知是錯覺還是當真如此,李落總覺得樹幹上傳來一陣陣細微地抽動,宛如活人的心跳,再要仔細分辨時卻又不見了蹤影。
少頃之後,諸将皆恢複如初,這些瓜果除了飽腹,好像還有提氣養神之效,若在山外,必是天材地寶,不過在這裏卻唾手可得。
既然沒有别的辦法,那就依着山外密林的行軍之法,先找到水源,水爲萬物之源,地底也不例外,找到水源之後再尋找進出林海的路徑。衆将士整點行囊,準備動身。倪白背好幹糧兵刃,見旁人還在收拾,百無聊賴,看着腳邊有一株蘭花狀的異草,開了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花,花瓣有三瓣,中間的花蕊隻有一枚,根部纖細,中間略微粗些,最頂處垂着兩根細絲,散發着柔和的熒光,一蕩一蕩,像極了一個縮小了無數倍的窈窕舞女,怡然自得地跳舞。他也是好奇,方才怎麽沒留意到有這麽一株好看的花朵,湊近看了看,越看越覺得那花蕊猶如活人,像個花仙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這一摸不要緊,就見那花蕊頓了一下,然後花瓣猛地縮了起來,活脫脫就是個被地痞無賴調戲的小姑娘。倪白目瞪口呆,學着李落的樣子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左右瞧瞧沒人看見,正要起身,忽然異變突起,這株蘭花生生從他眼前縮回了地面之下,地面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迹,仿佛這裏本就沒有過一般。
倪白愣了愣神,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難怪此間林海景緻多變,饒是這些精兵悍卒都記不住路,原來如此!這片林子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剛走過的花草藍樹,也許就在他們不經意間縮回地面以下,而另一株又鑽了出來,肆意招展,擾亂了衆人的視線和記憶。
“大将軍……”倪白呼了一聲,話還沒有說完,腳下大地傳來一陣急顫,宛若地龍翻身,無數葉片紛紛抖動,樹身上不知道積了多少載的灰塵泥土簌簌而落。
這一顫,好叫一衆将士心驚肉跳,似乎這片林海在這一刹那間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翻了一個身,打了聲哈欠。衆将屏息靜氣,這還是自入林之後遇到的第一個驚變。
數息之後,林子除了方才那一顫并無别的動靜,侯西來回頭看了倪白一眼,沒好氣地問道:“你幹嘛了?”
倪白有苦難言,總不能說自己調戲了一朵蘭花,小聲嘟囔着說道:“沒幹嘛啊,就碰了一朵花,然後它就縮回地下了。”
縮回地下?李落一怔,看着四周植被,驚愕問道:“你說它們自己縮回地面之下?”
“是啊,大将軍,我就隻碰了一下,沒幹别的。”倪白一臉委屈地說。
有幾将笑嘻嘻地說:“定是你長的太醜,吓到花花草草了。”
這隻是一句玩笑,沒人當真。李落幾人都露出思索神色,如果這些花草能縮回地下,那麽幾乎可以斷定入林路上沿途的景色都已變化,倘若那些結繩的草木也縮回地面之下,那留下的痕迹很快也都會消失不見,地上沒有落葉和熟透的瓜果也便說得通了。可是花草還好,這些火樹銀花也要縮回地下實屬不易,動靜理該不小,爲何沒有聽到異響。
原本還打算再深入林海,尋找當初在甬道出口看見的河流,眼下看來還需得從長計議,若不然進得去出不來,就算找到河流湖泊,找不到回去的路,總不能此生就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吧。
李落傳令,命衆将回轉,待回營之後與相柳兒和草海諸将商議之後再做打算。諸将也知輕重,皆都小心翼翼起來,不敢再碰身邊的草木。
剛走了兩步,忽地林中傳來一聲咯吱,聲音不算大,但是很清晰。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四下打量,看這聲咯吱從哪裏來。不過聲響之後,林子裏并無異常,仿佛那聲咯吱是衆人的幻覺。但是一個人幻聽也就罷了,總不會這數百之衆都幻聽。風狸揉了揉眼睛,望着林中一角,小聲說道:“二小姐,我好像眼花了。”
“嗯?”
“那棵樹我記得剛才好像是背對着我們的,這會轉過來了。”
谷梁淚順着風狸的目光看了過去,是一株老樹,枝幹遒勁粗壯,略有扭曲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