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起伏,依山傍水,極寬極廣,左右不見邊,深處不知頭,頭頂是極北的山脊,倒是能瞧見遙遠的岩層,而那些岩層上不知道鑲嵌了什麽古怪的石頭,一閃一閃散發着奇幻的光芒,給這片林海鋪上了一層似幻似真的神秘色彩,極具仙氣,仿佛置身九天之上。
雖是地底,這林海卻不暗。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神似極北曠野中的花草,隻是色澤卻迥然有異,竟都是外頭的世界難得一見的顔色,似藍更深,偶爾晃一晃,這些花草竟然都能發出美輪美奂的熒光。
這是一個繁花盛開的季節,美麗的樹木安靜地生長在湖邊,賞心悅目,怡然自得。
五彩斑斓的水,動靜皆宜,映襯着各色的樹木,與頭頂一閃一閃的另一種不同于世間的星辰交相呼應。
藍山紅樹,美景應接不暇,連飄起的葉子都有一瞬璀璨而炫目的色澤在閃耀。
奇峰屹立入蒼穹,五彩色澤彙聚成一層奇異的雲霧般絲帶,缭繞在仙峰,風過葉動,喧喧而響。
目光及處,有白練自峰頂而下,山峰疊翠觊雲天,萬丈銀流下深淵,水霧袅袅,此刻卻當真是一副銀河落九天的景色。
三千奇峰,八百秀水,以峰稱奇、以谷顯幽、以林見秀,那些莫可名,見其形卻不知來曆記載的植被,無時無刻驚歎着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的将士。一花一草,都有一種奇幻的韻味,仿佛每一株,不論大小高矮都是活着,在嬉笑,在交談,在互訴衷腸,用輕輕抖動的枝條葉片,明暗交替的顔色,沁人心脾的氣味,一切看得見,或者看不見聽不到的方式在彼此交流,仿佛這些花草是不同于這群不速之客的另一種智慧生物,山如斯,水也如斯。偶爾有一兩株離暗道出口近些的花草矮樹扭着身子看了看李落諸人,便也不在意的轉過頭去,沒有好奇,沒有驚懼,有一種讓李落嫉妒的司空見慣的淡然。
廣袤無邊,奇幻秀麗,這是怎樣的一個地底世界!
如果這片林海在地面之上,興許隻會讓衆人歎爲觀止,驚訝不已,但是如果放在地底,那就是另外一種感觸。就好像一棵随風輕擺的綠草,如果生在江南,不管它的身姿是多麽婀娜多姿,也隻是叫人欣喜一下,但如果這株青草長在漠北的白鹽海,那是多麽的瑰麗迷醉,價值連城。
這片地底林海便是如此,更遑論它無時無刻無處不在散發的奇異光芒。仿佛有一道道光影,從一邊掠往另一邊,又從另外一邊再蕩回來,每一次都像是林海的呼吸,悠長而綿延,賦予了它萬千年間不爲外人所知的生命。
也許,山外那些林子也活着,不過是被日月星辰的光芒遮蓋了,而讓李落這樣的凡夫俗子看不清它們的細語呢喃。
很大,莫說是身邊不足萬餘的牧天狼将士和鐵甲精騎,再加上身後的草海鐵騎,進了這片林子,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千山一葉。
應峰低聲說道:“會不會他們進了這片林子?”他們是說冷冰諸人,進沒進去李落不得而知,但是這片林海隐藏的秘密必然與他們的失蹤有關,十有八九所有的玄機都在這片林海中找得到答案。而他此際思索的是這片林子,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身後有人走來,李落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驚呼聲,不比目瞪口呆的中軍騎将士好到哪裏去。相柳兒皺着眉頭,方才的驚豔神色已經斂去,如今換成了凝重和思索,也許她能憑借女人的直覺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危險。
“這是哪裏?”
李落輕輕搖了搖頭,側目看了她一眼,平聲問道:“他們沒說?”
相柳兒輕哼一聲,語氣帶着些許不屑:“他們如果事事都知道,也就用不着再來找我。”
李落啞然一笑,到底是名動天下的蒙厥撥汗,骨子裏的傲氣卻也沒有被所謂上古傳承消磨掉一絲一毫。歸藏不知,連山呢?那個相貌平常的女子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眼睛裏閃爍着奇異的光芒,李落很不客氣地打量了幾眼,微微歎了一口氣,迷茫和困惑竟也不比自己少多少。
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都在猶豫,而身後漠北天南的将士齊齊看着兩人,等着他們作出決斷。同行北上亦有些門閥高手,江湖豪俠,隻是此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眼前這片美麗的仿佛是假的一樣的林海,平靜安逸,卻不知道其中暗藏了多少看不見的危險,先前那些失蹤的人,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
“如果地底有太陽,這片林海會是什麽模樣?”谷梁淚忽然輕聲說道,眼睛閃閃發亮,像頭頂熠熠生輝的星星。語音落罷,李落和相柳兒皆是一怔,不約而同地看着谷梁淚,眼中既有震驚,也有敬佩,還多了一道不易覺察的嫉妒。
谷梁淚俏臉微紅,卻沒有回避,抿嘴微微一笑。相柳兒輕輕撇了撇嘴,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小看了他的這位夫人,不隻是隻有傳聞中的武藝高強和眼前所見的美若天仙,心性聰慧,的确不是等閑之輩。
就像是在鬧市之中,一個人若是瞎子,走在路上便有危險,興許會被嬉笑奔跑的孩童撞到,也許會被頭頂掉下來的瓦片割傷,或者幹脆一腳踩空摔進溝渠裏;如果聾了也是一樣,走着走着,沒準會被從身後來的馬車撞倒,被雜耍的飛到箭矢刺傷,諸般種種,都是在五感之中剝奪了其中之一或是其中之二所遭遇的危險,但是這些危險在常人眼中卻算不得什麽。瞎了的人看得見了,聾了的人聽得見了,身外集市還是原來的集市,并無分别,而那些危險卻已消失不見。
谷梁淚一語驚醒夢中人,沒有見過的,沒有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