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極高,極爲奪目,站在山頂處不用地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走過去,不容易。
衆将士在渡口古城修整一日,大甘和草海的一日,十二個時辰,趁着日頭當空準備啓程動身。等他們離開古城,剛剛繞過古城背靠的那座在極北不算很高的山,原本還晴朗無雲的天驟然間就陰了起來,烏雲蔽日,黑沉沉壓在山頭,無風,但是有一股陰冷的氣息在天地之間上下沉浮。
這天變的,比姑娘家翻臉還快。行軍在外,風餐露宿都是尋常,若是時間緊迫,冒雨前進也時有發生,倒也難不住中軍騎将士,至于草海兵将,用他們的話說,草海之上風起雲湧,天色變化也不比眼前差多少,早都習慣了,隻是淋雨而已,不算什麽事。衆人一商議,決定繼續走,路還遠,倘若遇上點風雨就偃旗息鼓,怕是走不到那座雪山下。
雨滴很快就落了下來,打在樹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唐夢覺擦了一把臉,苦笑道:“這算不算出師不利。”
李落沒有應聲,笑了笑,忽地,他輕輕咦了一聲,側耳聽着遠處的雨聲,臉上露出思索神色。衆将一驚,忙不倏問道:“大将軍,怎麽了?”
“這雨……好像有點奇怪。”
“奇怪?”錢義伸出手接了幾滴雨,雨水打在手上,微微有些疼。水珠晶瑩剔透,表面反射着淡淡微光,像一顆珍珠。錢義嘗了嘗,一臉不解地說,“嘗起來沒什麽奇怪味道,應該也沒有毒,呃,大将軍,到底哪裏有古怪?”
衆人齊齊望着李落,李落卻望着遠處孤峰山脊,看了又看,直到草海衆将士都已經越過大甘衆人,一邊走,一邊嘲笑大甘将士拖泥帶水,柔柔弱弱的還不如草海的娘們,下點雨就不樂意了……就在這時,李落臉色一變,疾喝一聲:“撤!即刻返回古城,要快!”
諸将皆愣,但軍令如山,而且還是李落親口所述,錢義和鍾離玺幾将已傳令中軍騎即刻返回才剛離開不久的渡口古城,沒有半分遲疑。
“王爺,草海那邊……”
“招呼一聲,想回就回,莫去管他。這雨有些大。”
李落隻說了一句雨有些大,大,莫非就是古怪?還是說暴雨傾盆,會引起山間洪水?一刻之後,中軍騎将士就知道這場雨的大到底有多大。
大甘衆人極快向渡口折返而歸,好叫前頭的草海将士吃驚,再聽及大甘有人高呼叫他們快些返回古城,還有人恥笑了幾句,但是很快就覺得不對勁。大甘的牧天狼亦是縱橫天下的勁旅,若是嬌氣到連點風雨都經受不起的地步,當年又怎能肆虐草海諸族,無人能擋。
天變得快,雨下得快,大甘将士退的更快,便顯得草海将士有些慢了。這一慢,連相柳兒都聽出了蹊跷。
遠山山間幽谷中有雨聲,是雨滴落在樹上、石上或者水窪中的響聲,混在一起,回音囊括而成,聽來很大,更大,直到大的不同尋常。相柳兒終于明白這雨有什麽不對勁了,就算空谷回音,這雨聲也出奇的大。
相柳兒急令将士跟着返回古城,畢竟稍稍慢了些,終叫草海将士領略到這場雨到底有多大。
一刻的工夫,雨鋪天蓋地而來。李落隻知道極北有巨獸,青牛、白虎、玄蛇、青鸾,諸般種種,都比山外要大得多,但是沒想到極北深處的雨滴也這麽大,砸在地上噼啪作響,砸在身上隐隐作痛,他與冷冰斷後,挨了不少,後背又酸又疼,竟然也不比和血璃切磋時好受。
這雨初時有黃豆大小,轉眼間就有杏子大小,而且還有越來越大的意思,不但大,而且密。諸人在淋了幾滴雨之後都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極北的雨滴能活活砸死人。
在空中砸下拳頭大小的雨滴之前,牧天狼一衆将士,連同鐵甲精騎終于返回了這座古城之中,也是此刻,諸人才明白山中密林觸手可及,爲什麽這裏卻都是石屋,倘若建成木屋,怕是一場雨過後就都片瓦不存。
半個時辰之後,草海将士也返回了古城,和離開時不同,回來的時候俱是慌張踉跄,鼻青眼腫的不在少數,狼狽得很,進城之後看都不多看瞧熱鬧的大甘将士一眼,灰頭土臉地跑進屋子裏躲雨。
雨聲近的猶如奔馬,遠的還勝悶雷,由遠及近逼向這座小小古城,聲勢極爲駭人,好叫衆人提心吊膽,隻怕下一刻這屋頂就會被雨水砸破。不過城雖久遠,屋子也是破敗,但終究還是撐了下來。雨滴砸在屋頂,噼啪作響,從屋檐牆壁流了下來,彙集成河,漫過石台流向靈河之中。有漏雨的屋子,間或裏也有幾間老屋不堪重負,塌倒在這場大雨之下,不過八九成的石屋都還完好,衆人這才安下心來。
草海衆人退得遲了,前後不到半個時辰,聽倪青說起,好像重傷了百餘将士,皆是被雨滴砸傷,怕是有人要熬不過這十二個時辰了。這場大雨,不隻是阻了衆人北上,更是給所有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雨還在下,不見小,不過雨滴倒是小了些,間或裏才見一兩滴拳頭大小的雨滴,落在地上便能濺起水花,瞧着一點也不遜色術營研制的火器殺傷。渡口前的石台上已經漫起數寸深的水,河面底而石台高,四周皆無圍堰,便是這樣,石台上的水也來不及流去靈河之中,足見雨急。
天色暗了下來,雲沉沉壓在山頭,離山頂越來越近,顔色也越來越深,偶爾有幾絲暗紅的光芒在厚厚的雲層中遊走,望之極爲可怖。林子裏,河面上,遠山,峭壁,處處都升騰着雨滴撞于其上碎開細小水珠的霧氣,來不及飄遠就又被從天而降的雨滴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