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尊石雕狀若天神,一個肅穆,一個玩世不恭,卻都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芸芸衆生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蝼蟻一般,面目更是栩栩如生,便是到了近處,那一颦一笑一怒也看得真真切切。
“這算什麽?”鍾離玺小聲問了一句。沒人答話,李落也不知道,說是門神,隻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門神,興許隻有九霄天庭才有這等人物。
“那斧頭不會砍下來吧。”倪青咽了一口唾沫,臉色有點難看。也是,牧天狼天不怕地不怕,敢殺敢争,當然也敢害怕,對着這樣一尊宛如活物的齊天石雕,說沒有敬畏那是騙人的鬼話。
見衆人都在看着自己,李落摸了摸鼻尖,故作輕松地笑道:“别問我,我也沒見過的。”
戰船輕輕從兩尊石雕下慢慢穿行而過,船到近處,越發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威壓。衆人不敢眨眼,生怕一個眨眼的工夫,這兩尊石像就會活過來,大劍巨斧從天而降,讓戰船和船上的人一道灰飛煙滅。
萬幸那持劍儒生意之所指是那名扛斧的妖姬,并未曾留意身下水道,而那女子頗有目空一切的氣勢,想來也不會在意腳下這條靈河,如此,才叫這股攝人的威壓小了許多,若不然隻怕未及過河就要先怯三分。
河面在石像這裏左右各收緊了百丈寬窄,不過河流不見有什麽異常,沒有别處峽谷處水流湍急的模樣,依舊風平浪靜,無有波瀾。過了此地,眼前豁然一亮,有撥雲見日的感覺。靈河到了這裏就此終了,散歸于極北群山之間,而衆人眼前卻出現了一座渡口,渡口之後,是一座古城!
極北有人,不隻是李落知曉,此行北上的人幾乎都知道,隻不過未必像他那樣見過,且還交過手。今日之前,鹿野那伽以北是一片蠻荒神秘之地,在骨雅和草海流傳着很多這裏的傳說,那欽人的黃金聖壇,不爲人知的神秘部落,還有妖異天象,都給這片土地添上了揮散不去的神秘面紗。直到那場大霧漫過鹿野那伽,異鬼南下,大若小山一般的白虎靈獸出現在世人面前,這才叫天南諸人真正知曉了極北深處的一鱗半爪,畢竟從極北深處看,不管是大甘還是草海,都不過是天南而已。
所以這裏出現一座古城,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李落沒有說過那場險些叫草海毀于一旦的大霧其實不過是幾個被逐出極北之地的流民借助毒物施展的手段,若是知道,縱然草海多豪傑,恐怕也沒幾個人有膽子跟随他和相柳兒深入極北。
這便也是他的私心,總會有人死,所以他将牧天狼近乎全部留在了大甘,任憑呼察冬蟬再如何啰嗦,他也是硬着心腸置之不理,隻帶了四千餘鐵甲精騎和七名天火白袍,剩下皆爲中軍騎精銳高手,萬餘上下,這是他有把握活着帶出去的最多人了,至于草海将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是能救便救,救不了的,想來相柳兒也早有打算,用不着他來操心,怎麽說都有歸藏在她背後指點謀算,要強過他這個雙眼摸黑,一路磕磕絆絆走到這裏的凡夫俗子。
城池已經荒廢很久了,沒有人煙,有鳥獸栖息的痕迹,不過這座城修築的很堅實,丈許見方的齊整石塊比比皆是,連着一應房屋皆爲石砌,如今也早已被藤蔓遮住,說破也不算破,清掃一番竟然還能住人,隻是石頭縫裏尺許後的青苔也足以說明這座城的古老。歲月到底不公平,或許另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鎖住了歲月流逝,才能将這座古城保存下來,依稀殘留當年的模樣。
這座古城裏的屋舍街道都屬正常,不如鹿野那伽山腹之中那座雄城巨大,高些的猶如大甘皇城宮殿,矮些的要叫草海壯士進去,須得低頭方可。古城依山而建,成一個扇形散開,城中向前,兩側彎後,戰船停泊之地就是城中正對的位置,當年修築古城的人特意在這裏修建了一座千丈石台,皆爲丈許石闆鋪成,極爲平整,有些灰土集聚之地長了些雜草,卻沒有老樹在這裏盤根,一覽無餘。
戰船靠在石台邊緣,不用将士操船,便自穩穩停了下來,好似是要告訴船客已經到了地方,該是下船的時候。
李落沒有傳令,船上的将士俱都凝神戒備,未敢輕舉妄動。李落回頭瞧了瞧,草海的戰船也緩緩駛入了那兩尊石雕相向而立的峽谷水面,三百餘艘戰船,鋪在渡口前的河面上也不覺擁擠,這渡口可不比盟城海岸的渡口小到哪裏去。
鍾離玺湊到李落身邊,低聲說道:“大将軍,末将帶人先去城裏瞧瞧?”
李落沉吟數息,點了點頭:“小心些。”
“遵令。”鍾離玺轉頭點齊百餘精銳将士,解下舢闆,當先下船而去。冷冰也跟了過去,一衆大甘武林道的高手去了十餘人,想來有什麽異變也不至于全軍覆沒。李落本有意叫麾下鐵甲精騎探路,較之牧天狼,這些鬼卒更爲兇悍,而且周身上下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加持,用血璃的話說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種介乎人間界和鬼蜮之間的兇物,壽命之久,若是和常人相較差不多該是萬壽無疆。不過從何而來,又是什麽人将他們納于太虛幻境之中,血璃沒有說,李落也沒追問,倒非是他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