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呢,還能幹嘛?”
相柳兒嘴角輕輕彎起,微微側目,卻見谷梁淚靜靜地站在帳篷外看着他,沒有過來,隻是看着。
“差不多了就回去吧,她該擔心了。”
“嗯,好。”李落吐了一口氣,回頭望向谷梁淚,揮了揮手,展顔一笑,“是不該叫她擔心,不過被人擔心的滋味的确叫人高興呐。”
谷梁淚不想李落會回頭看他,而且還這麽親近的打招呼,俏臉一紅,微微垂目,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不釣了,李落扔下魚竿,随手丢在岸上,快步向谷梁淚走去,将堂堂蒙厥撥汗一個人扔在湖邊。相柳兒呆呆地看着李落歡快跑向谷梁淚,一時哭笑不得,連忙喚了一聲。
“還有什麽事麽?”李落好奇地看着她。
“今夜草海變天了,如果沒什麽事,就待在營帳裏别出來。”說完之後頓了頓,相柳兒接了一句,“天冷。”
李落看着相柳兒,數息無語,忽地破顔一笑:“知道了。”說完便走了回去。相柳兒看着李落的背影,神色柔和,似有一點點羨慕,一直看着他走到谷梁淚身邊,寵溺的将她肩上那件披風拉扯周全,不知說了什麽,兩個人才向帳中走去。進去之前,谷梁淚回頭看了相柳兒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相柳兒亦是回了半禮,等他們進去營帳之後,相柳兒的臉上再無半分柔情,冰寒如月影山上百年不化的積雪。
這夜,草海應該不太平。
李落很快傳令營中将士小心戒備,以防亂兵沖入營中。錢義諸将領命而去,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聽得措木沽湖畔傳來紛亂的馬蹄聲,還有沸反盈天的人語聲和呼喊聲,有來有往,漸漸也多了兵刃交擊的動靜,持續了大半個時辰都沒有平息下去。
大甘的營地倒還安穩,除了戒備森嚴的鐵甲精騎和中軍騎将士之外,營外還多了一支騎兵護着他們,領頭大将是蒙厥旗山部谷宸,鎮守在外,卻沒有和大甘諸将說過半句話。
“王爺,不出去看看嗎?”唐夢覺還是有些擔憂,不時看着營外染了紅光的夜空。
“不去了,草海自家的事不勞咱們費心,出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礙手礙腳,随他們折騰去吧。”李落咋咋舌,低聲說了一句,“都死了才好。”
衆人聽了也是莞爾一笑,不曾當真,倘若他真的這麽想,就不會冒險邀戰草海武尊,隻怕他此刻還在暗恨自己救下相柳兒吧。
喊殺聲響了一夜,直到翌日黎明前才平靜下去。
草海的确變天了,挑開帳簾,映目一片雪白,白雪皚皚,一馬平川上都是白茫茫的雪,厚實的鋪天蓋地,竟将前一天露在地上的青草都遮了起來,偶爾冒出幾個尖,在雪地裏瑟瑟發抖。
天變之後風冷了許多,李落伸出手試了試,還好,不如卓城的冬天冷,雪是下了,總覺得不是冷的緣故,而且别有所求。
李落剛到帳外,錢義便即疾步走了過來,近前壓低聲音道:“大将軍,過去看看吧,她要殺人。”
“誰?相柳兒?她要殺誰?”李落暗自咋舌,殺了一夜,莫非還沒殺夠?這女人該不是瘋了吧。
錢義欲言又止,吸了一口氣,吐出三個字:“蒙厥王。”
李落一愣,半晌無語,不知爲何竟有一股相似的凄涼。她在這個世上應該沒有多少親人吧,除了小殇,蒙厥王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了,殺了他,她和草海的恩怨情仇就再淡了一分。
李落想了想,道:“走吧,去看看。”錢義應了一聲,帶着李落往營中一處走了過去。其實無需錢義引路他也找得到,那裏裏裏外外圍滿了草海将士,水洩不通,連個蟲子都爬不進去。
走過去之後,便見這些草海将士的臉色都極爲怪異,驚訝有之,不過更多的驚懼。有先前與武尊一戰餘威,草海将士自動分開一條路,讓李落進去,看見他之後神色陰晴難定,不過還是多了幾分敬意,草海以武爲尊果然不假。
人群最前,吉布楚和和達日阿赤不知什麽時候早早已經過來了,凝神看着被衆人圍着的空處。李落走近之後,吉布楚和回頭看了他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帶些幽怨和無奈地說:“王爺,你究竟救了什麽人。”
李落沒有做聲,靜靜地看着那裏。相柳兒俏生生的站在雪地上,臉色寒的勝雪,沒有半點波瀾,而蒙厥王就跪在她面前,披頭散發,胸腔起伏着,嘴角挂着一絲血線,滴在地上,染了一個刺目的紅斑。
圍觀衆人之中還有瑤庭的安谷河與令狐丹,亦是同樣的面無表情,漠然看着相柳兒和蒙厥王上。李落暗歎一聲,眉心不知何故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好在沒有看到小殇,不知道是躲了起來,還是相柳兒不想她出現在衆人面前。
相柳兒俯身在蒙厥王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隔得太遠,聽不清楚她究竟說了什麽,隻聽見蒙厥王帶着認命亦或是譏諷的語調冷笑幾聲,就在他擡頭剛要說話的當口,相柳兒從袖中抽出一把半尺長的匕首,狠毒而絕情地刺入蒙厥王脖頸,手腕輕輕一轉,匕首一劃,一道半尺有餘的口子便印在了蒙厥王的脖子上,幾乎将他整個首級從肩頭斬斷。鮮血四濺,雪上有,匕首上有,裙擺上有,手上也有。
蒙厥王頹然一頭栽倒在地上,如同爛泥一般抽搐了幾下,随即沒有聲息。四周人群鴉雀無聲,隻聽得見諸人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不知道是旁人還是自己的心跳,如若擂鼓。
血染紅了雪,妖豔,灼目,不成規則的躺在蒙厥王身側,仿佛能聽到一聲聲悲鳴,惋惜它們的主人,亦或是在哭泣,也或許隻是一個短暫的見證,讓人知道草海蒙厥一代雄主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