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忽然沉了一下墜入這座冰城之中,置身于此,環顧四周,有不少人怡然自得地散步。見了他們,便也開始和伴侶走動,腳下踩得竟也是那些清澈透明的水流,汋汋而過,每一個腳印都能泛起一陣漣漪。走到一處長椅石凳邊坐下,看着腳下夢幻般的城,伸手觸碰腳間河水,卻有棉花般的柔軟,不冷,就像炎炎夏日把手伸到山間小溪流中,甚是爽快。
一如既往牽着她的手,與她樂呵呵地談笑着。世間美景,世間美事,除此無誰。
四季春秋,滄山泱水,都不如她展眉一笑。
可惜就是花草綠樹少了些,記得比起小貓小狗,她好像更喜歡幽靜,草木竹石,清泉流水,萬般皆靜。
所以當有些吵的時候,李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她,生怕她不痛快了。隻是那一看,不知怎麽就亂了眉眼,她的樣子變得模糊起來。李落試着看清她,讓她離自己近些,不過卻有一種生硬且和他格格不入的力量在排斥着身邊的一切,欲圖将這座城打亂,打散,一點都不剩下。
雖然知道這是夢,但是李落仍然很不高興,明明可以置身其中,讓自己靠近她,但是那股力道卻分外執拗、冷漠、無情無義,漸漸将她拉得離他越來越遠,樣子也越來越模糊。李落有些氣惱,不過倒沒有歇斯底裏,這種事他在夢裏見過許多次,比如夢中的婚禮,紅色蓋頭下那個欲語還羞的人,嘴唇和海棠一樣紅,臉頰如海棠花一般粉。酒喝了,天地也拜過,心滿意足的時候,但是怎麽走也走不到那間貼着大紅喜字的屋子前。短短幾步,那條路卻長的離譜,看着近,竟然隔了千山萬水。
她沒了,城沒了,隻是心裏那股怨氣越來越重,重的讓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人是鬼,是生是死。猛然間,天和地仿佛一座囚籠,緊緊壓在他身上,想将他壓倒,壓垮,壓死,碾成一堆灰土。這股怨氣,憤、不甘、透不過來的窒息,最重的還是不甘心,非心所願,偏愛月色動人,怎奈夜色弄人。不甘的情緒如火一般燒着心,黑炎業火,仿佛要将這囚籠連同囚籠裏的自己一并都燒成灰燼。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把字刻在石頭上。
烈火焚天,刀出,囚籠破了。
天還是天,地也還是地,多了青草白花,不過眼前沒有白璧無瑕的城,隻有兩座入雲的高山,和站在對面的武尊。
李落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他不記得過去多久,也不記得和武尊交手幾招,隻知道整個後背已被汗水浸透。苗刀倒豎刺入地面,撐着他輕輕發抖的身子,還有握着刀柄還在發抖的手。
大日金輪的确是一門幻術,李落本以爲會是諸如虛實陰陽之類的境界,修煉至極緻,有倒轉乾坤吐納方寸的本事,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武尊的大日金輪竟然是一場夢!
夢,有好有壞,遂武尊的心意來編織,身陷其中而不自知,如果醒不來,那麽結局多半是在夢裏長眠不醒。他第一次見可以将武道巅峰的域表象化的人,這般造詣,對武道領悟之深恐怕還要在大隐于市的素惠清之上,血璃或許也能做到,但是她那般不着邊際的樣子,就算做得到,想來也不會好脾氣的指點他,不過切磋到皮開肉綻的時候興許會顯露一二。
李落吐了一口寒氣,幸虧武尊制成的夢比起太虛幻境裏的一夢一生和天火秘境雲頂天宮夢裏的一眼萬年要小一些,慘淡一些,若非如此,恐怕是醒不來了。
即便如此也不好應付。李落暗自苦笑,極快運轉冰心訣,調息内力,他隻料到武尊一定有驚人的藝業,但是沒有料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深不可測,到了獨孤求敗的山巅絕峰,一覽衆山小。除了提防武尊,還要時時提防墜入夢中,這一戰會很辛苦。
武尊是真的想殺他,不然不會一出手就是絕招殺招。
這一回果然失算了,李落舔了舔嘴唇,有些幹,有些澀,百忙之際瞥了一眼月影城的方向,若是她在,倒也能說一聲自己已經盡力了。
武尊沒有趁勢出手,雙手背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場中沒有人出言取笑嘲弄,就連面露輕視譏諷的都少。方才槐南一夢李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隻是觀戰諸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共出了二十餘刀,也擋了武尊二十餘招,看着落于下風,但是畢竟隻算是腿軟半跪在地上,周身上下沒有半點傷痕。
上一個在武尊大日金輪之下能撐二十招的……好像一個沒有!斛律封寒心念電轉,他的武功果然還要勝過自己,如果是這樣,也許……斛律封寒一驚,小心看了一眼師尊。武尊漠然立于場中,身軀不算雄壯,與這些草海将士比隻能算矮小,但是任是誰看在眼裏都會覺得身後那兩座大小月影山都不如他高。
冷冰臉色發寒,草海武尊的武功着實叫人震驚,如果換成是自己也許會死……一定會死!冷冰呆了呆,他還是頭一次這麽近聞到死亡的味道,一股酥麻的刺痛遊走在奇經八脈之間,讓身上所有的寒毛都立了起來。